那雙眸子盛着溶溶月色，像浸在寒潭清泉中的玉，透着幾分清澈無辜，看得她心尖一軟。

楚瑄察覺她的動搖，唇角微微勾起，牽着她的手輕輕一勾，便将人帶回床畔。

沈鶴心底開始給自己找借口：彼時他替自己療傷，更逾矩的接觸也不是沒有過，寒症發作時他甚至渾身濕透地在她面前藥浴。如今不過和衣共枕，又何須矯情？

最終兩人分卧竹榻兩端，翻雪蜷作一團雪球窩在中間。楚瑄支頤側卧，手指漫不經心地捋着貓兒絨毛，目光卻越過那團蓬松，落在沈鶴安靜的睡姿上。

沈鶴平躺着，雙手交疊置于腹前，明明屋内沁涼，她卻覺有些燥熱。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擾得她心緒紛亂，隻得閉眼默數強迫自己入睡，一直數到一千四百多個。

黑暗裡兩道呼吸漸漸交纏在一起。

夢裡的翻雪似乎十分不乖，不停拿尾巴去掃她的臉頰，又癢又帶着一絲涼意。

她抓住它不老實的“尾巴”，輕輕捏了捏以示訓誡。“尾巴”被她攥住，翻雪竟然也沒叫沒逃，變得出奇乖順，由着她掌心把玩。觸感似上好的冰蠶絲緞，又像溫涼的玉如意。

萬籁俱寂，月華如練，一夜好眠。

*

三皇子府。

楚琰傍晚方歸，眉宇間染着倦色。今日他馬不停蹄——先是入宮面聖呈報政務，又赴謝丞相府商議籌謀，末了還親自去刑部走了一遭。

如今太子因魏翊一案焦頭爛額，若真定了罪，太子的那些爛賬必定被翻個底朝天。太子要拼命替魏翊開脫，而楚琰則要再添一把火。明日早朝，他這一派的官員便會聯名上書要求徹查巡衛營魏翊及其背後勢力。

他剛踏入書房，管家便躬身前來禀報府中事務。

"殿下，王妃今日仍舊郁郁寡歡，滴水未進，下人們勸了許久才勉強進了些。"管家低聲道，"王妃時而哭得厲害，便……摔了不少東西。"

楚琰揉了揉眉心，嗓音疲憊："随她摔。摔完了讓廚房做些她愛吃的點心和菜肴送去，就說是本王向她賠罪了。"

管家應下，又遲疑道："王妃已知曉了殿下在城南别院與柳黛姑娘的事，還派了貼身侍女去探查，不過殿下放心，奴才按您的吩咐攔下了，絕不會讓人鬧到那邊去。"

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王妃的侍女今日偷偷去見了蕭小侯爺，還帶了王妃的親筆書信。"

楚琰眉頭一蹙："信裡寫了什麼？"

"無非是些怨詞，訴苦殿下冷落她，又在府外豢養外室。"管家觑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那侍女私自出府見外男，已壞了府邸規矩，可要……處置了？也好敲打王妃一二。"

楚琰擡手制止："不必了。這次本王可以當作沒看見，但也是最後一次容忍。"今日他去了将軍府，已重提了段蕭兩家的婚事。隻要條件開得足夠，段将軍也不得不松口。

"再過些時日，外祖父也要回京了。本王這位表兄也是該有人好好管教管教，收斂一下他那放蕩不羁的行徑了。"

管家退下後，慕平已在門外靜候多時。楚琰擡手示意他近前。"查得如何，那輛馬車去了何處，阿鶴也在車上吧？"

慕平單膝跪地，"回殿下，車内确是沈鶴和長皇子，他們去了京郊翠雲湖畔的一處竹屋别院，看樣子是去避暑散心。"

楚琰眸色沉了沉："就他們二人？避暑散心？"

"……是，還有一隻貓。"

楚琰冷笑一聲，“孤男寡女，獨居深山之中，他府裡那麼多随從不帶，偏就隻帶她一人？”

"她可發現你了？"楚琰又問。

慕平一怔，遲疑了一瞬。

"不必想着替她遮掩。"楚琰提醒他，"以她的身手，不可能察覺不到你的蹤迹。她同你說了什麼？"

"......說是長皇子殿下想尋個清淨地避暑，她不過是随行護衛。"他偷觑了一眼楚琰的神色，又補充道，"屬下瞧着二人相處并不親近，鬥膽猜測……長皇子許是看重沈鶴武藝才特意帶她随行。沈鶴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楚琰目光緩緩掃過慕平，沉聲道："本王知道你們曾在守夜營共事，私交不錯，你想替她說情。但别忘了，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和你那個妹妹，都要記清楚這一點。"

慕平背脊一涼，立刻俯首："屬下明白！絕不敢對殿下有半分隐瞞！"

楚琰滿意點了點頭，又問："你方才說，楚瑄與她并不親近，意思是他還未完全信任阿鶴？"

慕平頓了頓，沈鶴的任務本就是接近長皇子獲取其信任，此刻該作何回答？

他咬了咬牙，硬着頭皮道："屬下不敢妄言，但二人确實舉止疏離客氣，若真有什麼，身體動作騙不了人。或許......長皇子對她尚存戒心。"

沒想到楚琰聽後非但不怒，唇角反而微微勾起："此事也不怪阿鶴，楚瑄此人表面清高淡泊，内裡卻城府深沉。她以這樣的身份進他府邸，若真能輕易獲得他全然信任，反倒可疑。"

“不過，他們獨處深山，終究不妥。"他袖袍一拂，下令道，"慕平，你明日再去一趟。告訴阿鶴不管用什麼理由，速速回京，本王要見她。接下來京城風雲将起，本王還有不少需要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