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看她的眼神卻并沒有因此改善,他們反倒更為忌憚害怕了。
戚雪知道,自今日起,不論後頭這些怪事能否善終,即便是風波過去重新再回到從前的祥和,戚家,還有她戚雪這兩個字,都再無法在這聞香鎮上立足了。
戚雪心中難免落寞歎息,但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怎敢再奢求過多。
回酒莊的路上,戚雪在街角碰見了在啃樹皮的窦大娘。
她也瘋了。
昨日她離開酒莊後找不到下山的路,但也決計不願再回戚氏酒莊等死,這種風口浪尖上,更是不可能有鄉親願意收留他們母子,便是在巷子裡找了個避風處和衣而眠,對付了一晚。
小豆子在她旁邊哭,戚雪站在風裡,覺得心頭一片苦澀。
戚雪上前兩步,到底是沒敢離窦大娘太近,她的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嘴裡嘎啦嚼着樹皮,天冷了,樹皮都長得又糙又硬,她的嘴角都被劃破了,卻像毫無知覺般繼續咀嚼着。
“跟我回家?”戚雪到底狠不下這個心對稚兒見死不救。
小豆子不知聽他娘說過些什麼,對戚雪很是畏懼,抽泣着不說話盯着她,但腳下後退的半步已經足夠表明立場了。
戚雪沒強求,轉身走了,但幾步之後又停下來,給了他最後的機會:“想通了回酒莊來尋我,你認識路。但隻能是你一個人,你娘她……我無能為力。”
很殘忍的一句話,但戚雪至多也就隻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回到酒莊的時候,剛一進門,便瞧見裡頭兩個夥計背着包袱,神色閃躲,明明看見戚雪了也不打招呼,埋着頭就往外沖。
“你們去哪?”戚雪從後面叫住了二人。
那二人腳步停下,卻未吱聲,戚雪哪有看不懂這意思的,心知腳長在人身上,來去皆是自由,隻是唏噓從前那般和睦的莊子,不過短短兩三日,就分崩離析成了這個模樣。
“你們要走我不攔你們,但相識一場,有些話我還是跟你們先說明白。方才我在街口碰見窦大娘了,她瘋了,看起來和那崔婆子現在沒什麼兩樣。我這莊子或許現在是不幹淨,但至少昨日那般情形下,你們毫發無損見着今早的太陽了,我想後面的情況,也不會比昨晚更糟的。”
兩個夥計面面相觑,顯然有些動搖。
這句之後戚雪也沒再多勸什麼,言盡于此,便徑自回屋了。
沒了廚娘,中午戚雪和譚叔一起生火簡單弄了些吃食,這個季節的栗子和甜薯都是極好的,就着饅頭一道隔水蒸了,出鍋時候都帶着香甜氣。
譚叔将蒸屜端出來放在了院裡的矮桌上,樹上的麻雀啾啾叫着,被香氣引來,等候能叼走些吃剩的食物。
譚叔擦着手喊了一嗓子蘭塔開飯了,還在挑水的年輕小夥在後院朗聲回答道:“就來!我把挑子放喽。”
戚雪将鹹菜放出來,擺好了碗筷,忽然覺得雖然院子裡少了一些人,但現在這樣,卻也有種别樣的舒适感,等到這些事情過去,父親和大哥回來了,人氣兒總會有的。
起先要走的那兩個夥計還蹲在牆角邊上,這一出鬧得不上不下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人遠遠盯着戚雪,聞着飯香似乎也是有些窘迫,她淡聲給了個台階:“來用飯,吃完了去生火把泡好的高粱蒸了。”
有了這句話,兩個夥計這才心裡有了底,應了一聲後搓着褲子過來了。
這頓飯吃得安靜,院門半敞着,吃到一半時,門縫裡蹑手蹑腳探進來半個腦袋。
起先戚雪還以為是小豆子,定睛一看卻發現是個姑娘家。
“翠翠?”戚雪有些驚訝,手裡還捏着甜薯,起了身。
“戚雪,你救救我,救救我吧——”翠翠看見她就止不住的大哭,撲通往下一跪。
“你這是幹什麼?”戚雪趕忙上前将她攙起來,翠翠是她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她的性子哭成這樣指定的出大事了。
戚雪直覺跟鎮子裡這幾日的怪事有關,回頭瞧了眼院裡的幾人都在往這邊看,便将她引出去了些,隔着門輕聲問:“怎麼了,有事好好說。”
“你救救我阿雪,隻有你能救我。”翠翠将戚雪視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那雙眼睛紅紅的,一看便是已經哭過一大場了,此刻一着急又再往下掉眼淚:“早上我家門口也被狐狸扔了隻死雞,我不想死啊,我家就我一個姑娘,我爹還等着我給他養老送終,隻有你活下來了,你救救我——”
翠翠說着就又要跪下,戚雪趕忙拉住了她。
小姑娘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俨然便是一副已經死到臨頭的模樣。年前戚雪的爹上山被毒蛇咬了,鎮子裡沒人能救,在這種偏遠的山鎮裡幾乎便隻有死路一條,後來聽鄉親得了個偏方,得要後山嶺裡長的那種紫色的無花果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