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雪說不出話來,她自個幾斤幾兩重的骨頭心裡有數,說什麼共存亡,留下來一起死罷了。
但且不論這鎮上一百多條人命,有譚叔和酒莊其他的夥計,還有與她一同長大的發小玩伴,戚雪整個人的根都在這了。即便她真的狠狠心,做個苟且偷生之輩,也尚且還有留在身上的烙印。
連金龍寺都鎮不住的邪祟,她能逃到哪去?
“公子,此事說來話長,我早就跟這些事糾纏在一起,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脫身的。”
他啧了一聲,“也是,指不定就是沖你來的,自然不會放過你。”
“什麼意思?”戚雪心裡猛地一跳,“沖我來?”
一句話勾起了她的劇烈反應後,他往後撤了些,手臂向後撐着自己,微微歪着臉,“不對嗎?”
戚雪看出他大約也隻是猜的,但迫切想得到答案,即便隻是些揣測也好:“為什麼這麼說?”
他卻聳聳肩,“猜的。”
對方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到關鍵處便避而不答,她知道這是個聰明人,她若不拿出點交談的誠意來,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的。
戚雪重新鄭重道:“阿巳公子,你是高人,我也就實不相瞞了。我們鎮上是從幾日前的晚上開始發生怪事的,鎮上的大戶媳婦生下了一隻狐狸胎,從那之後每天清晨都會有兩戶人家門前收到死雞死鴨,街坊們都傳,這是狐狸下的聘禮,當晚便會帶走那戶人家的女兒。”
“我家也有,我是鎮上唯一從狐狸聘中活下來的人。若真像公子說的,‘他們’是沖我來的……是因為我有何不同之處?”
他坐在那,好整以暇,唇角挽起點點笑意,投過來的視線籠罩着她,“剛剛在霧裡碰見你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有朱砂血,身上應當還有些先天的東西。尋常人‘問路’不過一個模糊的方位,須得七拐八繞,費上好幾個時辰,能問到目的地都算是成功了。而你,随口而來的兩句,便能直接送到大門口。”
“也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被盯上,對吧。”戚雪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間不知是福是禍。
男人不置可否,接着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這大霧之下,應當是還伴随着幻覺的,困住了其他所有人。姑娘在其中分毫不受影響,啧,了不得。”
戚雪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公子你也未受影響。”
“多謝姑娘的飯菜,就此别過了。”阿巳笑了笑,卻是沒準備再接着浪費時間了,利索的起了身,步态潇灑往草棚去牽馬。
他走得如此幹脆利落,若說到剛才為止戚雪心中都還留有一絲警惕的疑窦,提防這人真是居心叵測前來下套,那麼現在她才算徹底相信這真就是一個誤入的高人。
戚雪生怕他上了馬就追不上,飛快沖上了前去,“公子留步!”
她攆上去攔在他的馬前,目光懇切:“公子懂的這麼多,可否救救我們鎮上這一百多條性命,大恩大德戚雪永世不忘,當牛做馬必定償還。”
說到當牛做馬,旁邊那匹大黑馬正好晃着脖子打了個響鼻,戚雪靠得近,冷不防被吓一跳。
阿巳哈哈一笑,“你瞧,說要給我做馬,它都不樂意。”
她拍着馬脖子将它安撫下來,拽着缰繩不放,“隻有你能幫我們了,公子若願意施以援手,戚雪當以命相酬。”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他揚着眉,複又微微一笑,在她張口辯駁之時示意稍安勿躁。
“姑娘這話非也。能救這鎮子百姓的,不是我,是你。”
他的眼神溫和凝視着戚雪,深邃到足夠擾亂人的心神,竟像一個寬容溫厚的長者。她在這種目光下有些呆怔,“我?”
阿巳将缰繩拿過來,單臂倚着大黑馬,下巴往上揚了揚,是問詢也是邀請。
戚雪看着他,定了定心神,踩蹬上了馬。
他又再帶着她慢慢走進了大霧裡。
這霧氣冰冷,比剛才更加濃稠了,仿佛冬天撲面的冷風,讓人窒息。
戚雪被凍得直哆嗦,縮在馬前,忍不住就想往後面的熱源靠。
那懷抱寬闊溫暖,她克制着,保持在能感受到溫度的距離停止,沒再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