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天空一片灰蒙,無聲的秋雨忽然落下,如同絲線,織成一張朦胧的網,籠罩着這座城,空氣中迷漫着濕冷的氣息。
望着匆匆的雨,季渺渺略顯惆怅,她沒帶傘,也不想讓雨淋濕打理好的頭發,正打算用靈力做屏障隔絕水汽時,卻望見遠處一人撐着傘等着自己。
于熄身姿筆挺,隔着雨幕看她,季渺渺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一定是在笑着。
下一秒,于熄出現在她面前,季渺渺溫柔地笑了一下,走到了這把繪着圖案的紙傘下,喊了他一聲。
于熄自然地将傘傾斜至她,同時,身上的魔氣争先恐後地包裹着季渺渺,帶着幾分雨的潮濕。
見他好端端地又發瘋,季渺渺不解地問:“怎麼啦?”
于熄目光落在她的钗子上,漫不經心道:“渺渺,你身上有别人的氣息。”
季渺渺一時語塞,又想起昨夜的夢,不想理他,也由得他去。
為了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季渺渺今日身穿素色軟紗煙羅裙,兩人緩緩地走在這呢喃的雨幕之中,一黑一白的身影看上去很是般配。
她忽然偏過頭,對上于熄的雙眸。
她問:“于熄,我爹呢?”
雖然季渺渺多多少少想起了在魔域的這部分記憶,但她隻記得是她爹帶他去的,還記得遇到了于熄,其餘的細節都不記得了。
她覺得于熄應該不止知道她爹這麼簡單,畢竟季深青在魔域呆了這麼久。
于熄腔調入場:“大約一年前,季叔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當時,突然生了心魔,後來你離開了,他好像有些失控,他撒手不管魔域的事了,我隻好硬着頭皮上。”
“再後來,我就找不到他了,他應該是離開了。”
“這樣啊……”季渺渺眼睫微顫,聲音很淡,說完後目光便移向遠處的雨幕,雨越下越小了。
她忽然對着于熄眨了一下眼,溫聲道:“那這位魔尊,你知道為何此地魔氣這麼重嗎?”
于熄感覺自己的心尖被一片羽毛輕輕掃過,他彎起唇:“渺渺,我不知道,反正,不是魔域幹的。”
季渺渺聽見了,也不知道信沒信。
落在地面的雨痕興許是染上了魔氣,留下淡淡的墨色。
……
兩人穿過街衢,繞進弄巷,巷子内窄窄的石闆路兩旁,房屋錯落,屋頂上的瓦片長出青苔和野花,風吹不敗,仿佛隔絕了荒蕪與繁華。
兩人最終停在一扇略顯殘破的門前,此時,雨也停了,于熄收起了傘,聽見身旁人對自己說:“于熄,等下不要說話。”
于熄乖巧道:“好。”
他的目光落在季渺渺的耳垂上,在魔域時,他便注意到了她沒有穿耳。于是後來的他為了和她一樣,也沒有穿耳。
但現在他的想法是:
渺渺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她全身上下連耳朵都好可愛,他很想,咬她一口。
但他沒有這麼做,隻是伸手幫她把耳畔掉下來的碎發勾到了耳後。
見此,季渺渺内心語塞。
為什麼于熄的魔氣又在洩露,魔都是這樣的嗎?她不理解,也不太想理解。
她擡手敲了敲門,“冒昧打擾,在下柳春,特此來尋淨秋姑娘,不知可否一見?”
說完後,她安靜地等待,等到她差點以為屋裡沒人的時候,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看上去二八年華的女子,身穿樣式簡單的衣裙,腰間處系一麻繩,衣襟處洗得發白,沒有佩戴任何首飾。她的臉龐略顯瘦削,原本警惕的目光在看到來人之後稍稍放松下來。
對上她澄澈又不安的雙眼瞬間,季渺渺覺得她很像林間的鹿,一旦發生什麼風吹草動,就會随時出逃。
她猜這位姑娘應該就是王秋淨了,于是對她笑了笑。
王秋淨抿了抿有些起皮的唇,她開口,聲音依舊是未經世故的少年音:“有什麼事嗎?”
季渺渺:“是有關楊貴元一事。”
王秋淨眼神中閃過幾分錯愕,不明白季渺渺為什麼會找上不起眼的自己,但還是請她進屋說話。
季渺渺和于熄跟在她身後,其實她自己也很好奇,緻遠書院裡的生徒非富即貴,普通人家,為了維持生計,像王秋淨這個年紀的一般已經不在書院了。
王秋淨是獨女,她娘是織工,她爹是漁夫。想必兩人一定是有意讓自己的女兒繼續受學,而王秋淨心中亦喜愛讀書……隻可惜,楊貴元的事發生之後,緻遠書院應當辦不下去了。
不過季渺渺來找她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因為王秋淨的考課成績——是末等。
她下意識覺得不對,為何在衆生徒中,纨绔子弟可以在甲等,而王秋淨卻在末等,背後肯定有其他原因。
……
進了門,季渺渺回過神來,掃了一眼王秋淨住的地方,屋内無人,陽光通過有些殘破的窗子透進來,桌面随手放了一本遊記,上面的劄記字體娟秀,應該是王秋淨自己寫的。
王秋淨讓他們兩人坐下,并給他們倒上茶水,簡陋的茶壺裡,茶葉是山上采摘的野茶。
她的聲音溫暖有力,開口道:“家境貧寒,唯餘粗茶,還望二位海涵。”
季渺渺用手指握住茶杯,隻是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澀便在口腔蔓延。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神色淡然道:“秋淨姑娘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