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孚還峰。
季渺渺在人界呆了一段時間還是決定回峰,如今峰内景色愈加春意盎然,山上綿延不斷的青蔥,桃花一簇一簇地盛放,人間景色難以媲美。
恰好又到了納新大比的日子,今年來參加的人特别多,山腳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山階上依舊煙斜霧橫,仙氣飄飄,但這一次,不是噴的水霧,而是實打實的濃郁靈氣。
季渺渺沒去湊熱鬧,而是到長老居找兩位長老唠嗑。
“小念,雲聲。”
她言笑晏晏,看向互相扯着彼此頭發的沈長老和孟長老,兩人見到她便立即松開了手,端端正正地站好了,毫無長老風範。
然而此時又走進來一人,他骨節分明的手裡端着一碗紅豆羹,嘴角漾着淺淺的弧度,一言不發地盯着季渺渺,邁着颀長的腿,緩步向她走來。
微風吹動他高高束起的墨發,待他眼角處那顆小痣離季渺渺越來越近,于熄才堪堪停下,嗓音有些散漫慵懶,微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在她耳畔響起:“師姐。”
“嘗嘗是我做的好吃還是司衡師兄做得好吃。”
他着重強調了“司衡師兄”幾個字。
季渺渺卻沒接她的話茬,而是看向于熄的唇。他的唇角破了一小處,周圍的皮膚微微紅腫,在這張堪稱完美的臉上有些突兀。
然後她笑了起來,道:“師弟,你做的帶着一股酸味。”
于熄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說什麼,喉結滾動:“嗯。”
此時,一位陌生的弟子出現在門外,鼓起勇氣對着季渺渺說了一句:“季師姐,有人找你。”
季渺渺轉身出去,問那位弟子:“又是蕭無際?”
于熄握着碗的手緊了緊,差點把碗捏碎。
那弟子不敢直呼蕭無際名諱,隻道:“不、不是蕭長老,是一位姓王的姑娘,她持着信物。”
季渺渺這才想起來,前段時日她幫師妹采靈植,那靈植在雪山之巅,雖然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但她卻意外在山上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王秋淨。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樣子卻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隻不過,季渺渺有些意外會在這裡看到她,便問她為何在此處。
王秋淨不吭聲。
見狀,季渺渺也沒勉強,隻是在臨走的時候,聽見王秋淨道:“這裡的日出很美。”
原來她這些年是遊曆四方去了啊。
季渺渺笑着朝她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扔給她一個信物。
“可以來孚還峰找我。”
平時找她的人太多,見不過來,隻好靠信物來辨認了。
說罷,季渺渺便走了,她還以為王秋淨不會來找她呢,沒想到還是來了。
她收起思緒朝那弟子點點頭,随後身形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陣風。
王秋淨找她,原是因為她寫了一本遊記,剛好路過孚還峰,便想着來送給季渺渺。
季渺渺有些受寵若驚:“我嗎?”
王秋淨咬牙:“愛要不要。”
見她轉身欲走,季渺渺急忙拉住她,輕笑道:“别啊,我開玩笑的王姑娘,不是說要看看孚還峰嗎?走吧。”
于是她真的帶着王秋淨逛了起來,像逛街一樣,好在孚還峰不算很大,走了大半日終于走完。最後,王秋淨說還有事要忙,便匆匆離開了。
暮霭沉沉,殘陽落在季渺渺身上,她看着自己被拉長的影子,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風雪閣,她沒敲門,隻是喊了一聲“師母”便推門進去了。
隻見謝蓉與又在院子裡喝她那茶,季渺渺走過去坐下,安靜地看着謝蓉與沏茶,兩人一言不發。
“師母,你怎麼不飛升啊?”季渺渺問。
“你還好意思說我?”謝蓉與看向她有些淩亂的發絲,無語道:“你自己不也跑回來了。”
“也是。”季渺渺挑了挑眉,飲了一口茶,隻覺得苦澀瞬間在舌尖蔓延,又帶着淡淡的清香。
謝蓉與有些猶豫:“你娘……她怎麼樣?”
“她很好啊!”季渺渺放下茶杯,歪頭一笑:“我把玄靈根給她了。”
謝蓉與愣了愣,倒不是意外她會這樣做,而是意外柳時雪居然會接受。
緊接着,季渺渺收起笑,目光直直地注視着謝蓉與:“師母。”
“母親為子女獻祭的故事多了去,但我不想再看這種故事了。”
她又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對了,我要走了,去當一會兒神秘劍尊。”
謝蓉與被她氣笑了:“行吧,等你回來打赢我。”
“好。”
*
又是一年春天。
在人界,近來流傳着一位俠士的傳奇故事,世界傳音有所傳聞:這位俠士總是一襲白衣勝雪,持着配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時常帶着面紗,但有人不小心瞥見過她面紗之下的臉,眉目如畫,渾然天成的仙姿玉色,一雙烏黑的桃花眼透出疏離之感。
又有人說,她的劍招,似是劍尊歸來。
而今日傳音道,這位俠士現身在南城修葺的一座新寺廟中。
這座新建的寺廟,名叫“明燭寺”,寺内供奉着的,乃是明燭仙人。那神像嘴角牽着一抹淺笑,人們隻消看上一眼,便覺如沐春風。正因如此,明燭寺自建成以來,便吸引了無數善男信女前來參拜,求姻緣順遂,盼仕途通達,祈阖家安康,反正求什麼的都有。
此時,戴着面紗的女子也拜了拜,她給自己的法像上了一炷香,身旁的宋五弦見狀笑她:“不知道季大俠有何所求?”
“有啊。”季渺渺摘下面紗,漂亮的眉眼帶着笑,聲音如山間冷泉,“自然是求所愛之人順遂無憂,萬事歡心。”
“哦?”宋五弦問,“可你隻拜自己的法像,想來,是因為信天信地,信人信神,還不如信自己吧。”
季渺渺揚眉打趣她:“正是如此,宋城主好生聰慧,而且百姓們不知,雖然他們拜的是我,但真正實現他們心願的,可是城主啊,怪不得南城一派和平,我都不舍得離開了。”
這些年來,宋五弦說過的話都做到了,她把南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尤其是,她推行新政,令适齡女子皆能讀書求學、謀職營生,徹底改變了以往女子備受束縛的局面,再也沒有人敢對此非議半句。
宋五弦聽了季渺渺的話,輕輕搖了搖頭:“哪裡,還是托了季大俠的福,要不是你的幫助,哪有今天。”
而後她也給法像上了一注香,那缭繞着的紫煙緩緩上升,不知道又蘊藏多少願想。
“五弦,你平日還是不要太過勞累了,注意身體,我走了。”
季渺渺說完這句話後,便拿着面紗和佩劍跑了出去。
室外,三月的陽光灑落,春日的風,陽光的影,女子的裙擺伴着微風與落花輕舞,明媚得如同夢中一幕。
此時,一抹玄色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走吧。”季渺渺道。
花瓣簌簌落下,恍惚間,宛若冬日洋洋灑灑的漫天飛雪。
但她不再懼怕寒冬了。
因為,她還有無數個春日。
無論風花雪月,隻要劍還在手中,她總能險勝一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