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适才清掃走了那些裝的鹹菜與醋的碟,何尤裡和崔林渡都沒動地,沒有人去拿新碟。
當然沒醋可蘸。
“有些鹹了。”他給出中肯的評價。
“你吃的肉三鮮,可能是腌肉的時候放多調料了。”
三鮮餡分為兩個品種:素三鮮和肉三鮮。
素三鮮餡通常都會有韭菜,鹹蝦皮,雞蛋這三種食材,不少地方會有自己的菜譜,比如加粉條碎,木耳,胡蘿蔔。
肉三鮮則會在素三鮮的基礎上加些肉類食材,如豬肉,蝦仁。
“對,肉三鮮。裡面是豬肉,蝦仁,雞蛋。你要不要吃個,給你拿雙筷子來。”
何尤裡提了一下桌前打包好的豬肉大蔥餡餃子,“不了,你多吃些,我覺得單單一種餡料就行了,三種反而味雜吃不出什麼來。裡面沒木耳,胡蘿蔔這類的食材啊?”
“沒有,隻有我說的這三種。”他又吃了一個,“早上我本打算回白陽的,沒打算多待,誰能想會下雪——天氣預報不準了一次。”
做跟拍很賺錢啊,白陽、湖心各一處房子,這兩個地界房價不低。或者他太努力?
何尤裡這些念頭在腦子一轉全當吐槽。
“你當真那麼想的嗎?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些話。”
實實在在的笑意停在崔林渡的嘴角,他停止拿筷子夾餃子的動作,恍然大悟。“在給我重新組織語言的時間啊。”
“那麼想,對你來說有什麼錯嗎?”
崔林渡偏頭,他等待着何尤裡的回答。
“無關對錯,存在這種概念性詞彙說下去避免不了哲學探讨,讓我們放過哲學吧,沒人願意在餃子店裡談哲學的。”
指尖勾纏着包裝起豬肉大蔥餡餃子的塑料袋的死結,何尤裡釋放善意的微笑。
她不想聊這事,連自己的見解都不打算說出。崔林渡眼暗了一瞬,以鴉羽般的睫毛掩住本就暗沉的瞳孔。
在心裡删去剛才随着何尤裡吐出的話而打好的草稿,他聽她的話。
“那先不提這些。”他輕輕揭過這個話題。
“同我面對這一切啊崔林渡。你在做這個打算。”崔林渡嘴角微翹,他完全放下了筷子,睫毛顫啊顫,嗓子又帶點啞,不好意思說出口似的。
何尤裡怎麼學的他倆對話,崔林渡怎麼學回來。
何尤裡:“…………?”
他說得太笃定了,就像何尤裡剛剛說了要和他一起面對這一切一樣。
太無中生有了。
何尤裡擡眼皮無語凝噎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穿到另外的平行世界了。
這人羞恥心哪去了,我說什麼了讓他解讀出這層意思。
“什麼讓你這麼認為?你膨脹的自信心。”何尤裡咬字清晰,真疑惑了。
崔林渡但笑不語,又吃了幾個餃子,依舊沒蘸醋。
他心裡卻想:不,事實相反。對何尤裡的想法推測實則應該反過來,那才正确。
她做好了不同我一起面對這一切的準備,有我沒我對她來說沒重要到需要為此思考三分鐘的程度。
阖住眼簾,崔林渡眼尾的紅愈發惹眼,如雨後洇透的牆,似要長出青苔。
餃子的熱氣早就消散,按理說雙方都應看清對面的神态臉色了。
他們兩個第幾次見面,何尤裡沒有細數,可能第五六次,可能是七八次,越發明顯的是崔林渡氣質的變化。
他一次比一次溫和,一次比一次富有笑意。初見的那一眼反而像春末夏初時的翩然之夢。
何尤裡在廣場長凳與他肩膀碰肩膀,眼睛看着眼睛時,純粹,靜谧,令人感到安心舒适。
隻不過他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何尤裡像喝了冷酒一樣拉回現實。
崔林渡在講述他故事忘情時,他會擡眼過來,笑意不達眼底。
迷惑性很強的一個男人,屬變色龍的。
而何尤裡不知道的是,在不經意間,在無意中,崔林渡能明顯感受到何尤裡瞥來的眼神中除了外露的同情與認真傾聽之意之外的其他情緒。
在她釋放善意笑容,偏頭安慰崔林渡時,她的眼神會傳來無法抹去的冷意與考量。
她怕是有着許多小九九要打。
要怪隻能怪他們選擇離得近,太多情緒神态都暴露無餘。
不無辜的兩個人。
五月,離現在還有很久才能到啊。
何尤裡與崔林渡腦海中不約而同的又響起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