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躺在柔軟被子裡的何尤裡睡得很安穩,她閉着眼,身形蜷縮。
眉沒有蹙,臉沒有緊繃,她沒有做往日如影随形的噩夢,沒有再夢到手裡閃着森白光亮的帶血刀,沒有…………驚醒。
“你好像在原地轉圈,這可不行。”有人仰頭看着她,何尤裡眼睛動了動,這裡的裝橫很熟悉,她家客廳。
空氣中浮動着類似熱浪的波紋,散發着柔光,何尤裡搞不清自己在上帝視角看這場夢還是代入了其中一個人物。
于是她嘗試開口。
“那怎麼往前走?”
下一秒,何尤裡感覺自己坐在了沙發上,腳下是地毯,她沒踩實,支着雙腿。
電視放出聲音,咿咿呀呀像唱戲,沒去看在演什麼。
放下雙腳,腿側傳來些微擠壓感,何尤裡低頭,剛才說話的人坐在地毯上,輕輕依靠在何尤裡的身側,确切說他将何尤裡的腿和沙發形成的夾角作為了容身之地。
他歪着頭,枕着何尤裡的腿,那黑眸白膚的模樣是崔林渡。
何尤裡屈身,觸碰崔林渡的臉,溫熱,柔軟,猶如現實。
見何尤裡不應聲,崔林渡本要再說一遍,不想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臉,目光沉靜似鏡湖。
崔林渡感受着何尤裡指尖的溫度,他半阖眼,如甩着尾巴的貓全身心投入何尤裡的掌心。
怎麼會夢見他,也對,這些天見太多面了。
何尤裡的手貼着崔林渡的臉龐,沒有半分逗弄人的意思,她的手指很快劃至崔林渡的脖頸,不帶一絲溫情,漸漸變為雙手交握。
他們離得很近了,何尤裡的發絲在他們距離拉進時早不期然偏落在崔林渡的臉上,眼上。
蓮花台下的蛛絲,崔林渡依舊仰着頭,他的眼睫顫動。
“不要相信其他任何一個人。”崔林渡溫聲說,喉結處随出聲而震顫。“包括我。”
這夢很真實,何尤裡手下感受到了崔林渡的脖頸動脈的跳動,喉結處發出聲的震顫。
被燙一般收回手,何尤裡重坐直,拉開了距離。
怪夢。
現實裡想法設法讓我相信他,在夢裡反倒要我不要相信任何人,還包括他自己。
夢果然是反的。
“腿壓得麻,你有點沉。”何尤裡動動被崔林渡靠着的腿。
崔林渡坐直,他改了姿勢,邊将身子轉向何尤裡邊問:“要不要給你揉揉,我有控制的。”
何尤裡默默移到沙發邊,迎着崔林渡不解的目光,假意咳了咳:“呃,那個,不用,話說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她胡言亂語,反正是夢,用不着考慮語言邏輯。
崔林渡低下頭,眼不由微眯,他順從地看了看自己腰身,片刻擡頭,說:“也許吧。”
“不問個為什麼嗎?我要這麼說。”
沒在乎這夢在搞什麼,問個什麼意思。
“我更好奇你說的原地轉圈,我哪件事做錯了。”何尤裡問自己想知道的。
“你心緒來潮要複盤當時發生的全部事,我不時評價了一句,這就要說我胖了嗎?嗯,愛記仇的何尤裡。”
崔林渡說話輕輕的,尾音上揚,帶着笑意,和爬山時的他說話樣子很不一樣。
幹脆利索,不帶語氣詞,難從口中聽出他說話時的心情。
怪夢。
何尤裡再一次判定這是場怪夢,心想按照夢都是反的這個說法,她難不成一直在忌憚讨厭崔林渡,就如見他第一面直覺發出的警告那樣。
她每次見崔林渡不是心動而是心悸,腦子騙過了身體本能?
何尤裡自覺真相了,可轉念一想不對啊,除了夢都是反的這種說法,還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種說法呢。
找人複盤是對的,一個人悶頭想容易鑽牛角尖找不到北。
自顧自點點頭,可惜現實裡沒有能聽她複盤的人。
“怎麼不說話了。”崔林渡湊近細細端詳何尤裡的神色,何尤裡架不住的往後縮。“你生氣啦?”
為什麼要像哄小孩一樣對我說話啊?!
“我…………”何尤裡眼神亂飄,她這才發現電視裡在演楚修沐的《留白不流紅》。
扮醫生樣的楚修沐正在面目緊繃的說着什麼話。
沒看過這裡,這是第幾集的内容。
“專心緻志和我說話。”崔林渡的手撐着沙發,他将何尤裡半攏在自己身前,以保證何尤裡不再亂看其他東西。
一晃神,何尤裡擡眼皮盯着崔林渡,她面無表情時總像在難過,隐隐的悲憫之意很容易讓人解讀成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沒生氣。”她說,“晃了個神,要不要繼續枕我的腿,現在不麻了。”
何尤裡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所以離開一些,好不好。”
崔林渡眼睛睜大了一瞬。
“哦。”他慢吞吞往後退,聽着何尤裡松了一口氣。
“你沒有一件事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