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紅印猶如胎記長在那裡,我照着鏡子拿手指戳戳。
紅印更大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别一直待在衛生間。”
媽媽的影子照在毛玻璃上,她又敲了敲門,以示催促。
“馬上。”
我揚聲喊道。
不再看鏡子裡的自己,動作迅速地按下馬桶的沖水鍵。
将行李拖進新家,我的眼睛四處打量着,心下歡快,這是我和媽媽一起看的房子,房東阿姨很和藹,和上一個房東大叔不同,她願意讓我們養狗。
雖然是出租房,但東西放進去之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媽媽摸摸我的腦袋。
我擡頭,對她笑,露出小虎牙,那笑容可能有些傻,因為同學們常這麼說,但這卻是我最放松的笑容了。
我也許真不聰明,自顧自高興着,媽媽收回手,臉色還是疲勞過度後的僵硬與麻木,“看把你高興的。”
——有什麼可高興的。
我拍手。
“特别高興!”
她搖搖頭,動作輕柔地掰過我的臉,眼神落在我的小虎牙上,“那裡疼不疼,看着嘴唇的肉都白了,在學校沒吃藥嗎?”
人們都說有小虎牙可愛,我卻備受折磨,凸出的牙齒分外尖利,常常劃破口腔内壁,口腔潰瘍常伴我左右好了壞,壞了好,導緻說話黏黏糊糊的,人也跟着不爽利。
于是我又感到不高興了,撅起嘴,心煩媽媽談起我的傷心事。
對了。
“媽媽真沒看到那個高個子嗎,特别高。”說的時候不忘踮腳比劃,我語氣興沖沖的,一眨眼忘了剛才的不快,“他老是看我們。”
媽媽撤回手。
“媽媽…………?”
媽媽的僵硬表情好似我踩着個雷卻炸了她,讓她平白無辜受了無妄之災,此時是她的魂回來了在恨我。
媽媽不再緊緻的眼皮跳了跳,說話語氣有些沖:“我問你話呢,你答非所問什麼?”
我吓了一跳,讷讷說不出話來。
媽媽好像生氣了。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或者說邪念,讓我憑空生出一股氣力,我推開她,跑出門外。
冷冽空氣沖進我的鼻腔,我緊跑下樓,心髒劇烈跳動着,好似後面有緊追不舍的殺人犯。
但事實是,直至我跑出了小區,跑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停下來回頭看,完全沒有她的身影。
凝望着自己的身後,空蕩蕩的街頭,隻有我一個像哈巴狗一樣大聲喘氣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麼靜。
把要跑掉的外套拽回肩頭,我笑了笑,當作是自己反抗強權的第一次勝利。
如果這裡有鏡子,那我就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了。
“要去哪裡呢?”
我故作鎮定,跺跺腳,決定回那個小河邊看看。
摸向衣兜,好在自己的相機還在。
那是一個塑料殼假貨機子。
媽媽上次在我生日時買給我的,她說這是名牌,雖然是二手,但本來就是停産的東西,幾手也無所謂了。
她花了整二百買下的。
因為她知道我喜歡照相,畢竟我一直念叨,想不知道也難。
我也不識貨,用一個成語說,我是葉公好龍,貧困的家境能留給我的愛好不多,照相算一個。
我摸摸兜裡的相機,硌手。
還好學校的同學們告訴我了,這其實是行車記錄儀改造的,不值幾個錢,要不然我會一直把它視若珍寶。
供着,永遠不帶出來。
取出相機,相機的夕陽的餘晖下鍍上一層好看的光影,我盯着它暗暗發誓。
————我要拍下那個高個子,就用這個相機!
證據确鑿,媽媽總不能再說沒這回事了吧?!】
“叮咚,叮咚。”
鋼筆在平滑的紙上驟然劃出一道不和諧的長勾,何尤裡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她全身心仍投入在,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透過卧室緊掩的門,何尤裡又聽到一聲“叮咚”。
有人在按她家的門鈴。
何尤裡猶豫起身,心想要不要開門,手下動作卻直接了當,不做思考地拉抽屜塞空白書再關抽屜,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她摟了一眼空蕩蕩的書桌,這才離開書桌前往客廳。
三西西睡着了。
何尤裡踏入客廳的第一時間找三西西。
她踮腳走過三西西的貓爬架。
外面不再傳來按門鈴的叮咚聲。
何尤裡通過電子貓眼打眼一瞧。
劉健陽。
何尤裡當即挑挑眉頭。
她開門,劉健陽當即站直看向她,對何尤裡露出一個大大的,堪稱燦爛的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何尤裡差點被這微笑閃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