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寫:徐佳,你來找我幹什麼。
我吞咽口水,“拍照。拍個合照。”
“拍照?”
“對,”我扯脖子看他,他太高了,眼眶深陷,從我的視角看去黑洞洞的,難怪沒人願意和他說話。
我突然善心大發,“咱們倆個好好拍一個照,用我媽媽買給我的相機,到時候讓她瞧瞧你,她總是否定你的存在。” 說到最後難免帶了些抱怨的語氣,我故意停頓幾秒,挑眼尋覓他此時的眼神。
高個子沒表示認同,他向來沉默,我也沒在意,若無其事往下說:“上面有個帥哥,他不是這個鎮子的人,這麼帥從沒聽說過肯定不是。”
高個子緩緩扭頭,注視他眼前的楚天闊。
高個子的個子過于高,以至于他能輕輕松松将頭探過去,頭顱堪堪停在做思考神态的楚天闊鼻尖前一拳,過于不符合社交距離。
“你會吓着他的。”我膽戰心驚。
接着不悅湧上心頭,“不是說要先拍照嗎,幹嘛不先答應我呢。”
高個子被我的話吸引,沒再注視什麼都不知道的楚天闊,扭回頭,脖頸像蟒蛇一般蠕動。
我見怪不怪。
八成是得了什麼病,怪可憐的,難怪沒人和他說話。
高個子寫字慢吞吞的,不等他寫完,我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念出口:“你無法拍到我。”
“…………”
我沉默了。
呼吸之間,怒火從極速提供血液的心髒迸發,刹那間四肢的全部血管崩潰一般,喉間一緊,似有藻類植物塞滿我的喉嚨,我額頭青筋暴起,想扯破嗓子吼寫這句話的人。
“怪物,怪物!”我冷冷的重傷他,語無倫次地指着他大叫:“還沒有試,你怎麼知道不行,你就站在這,憑什麼說我做不到,憑什麼一個個的都來否定我!!!”
高個子沉默,任由我似個瘋子似的大吵大鬧。
“小同學,你怎麼了?”橋上的人把手握成喇叭狀大喊。
我猛然禁聲。
壞蛋了。
眼神怯怯的,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這是我一貫的做法,媽媽每次看到我這樣都不會說任何重話,每次都會原諒我。
“啊?”我茫然地看他,“怎麼了。”
他離我不近,一個橋上一個橋下,應該聽不到我說什麼吧。
我心裡暗暗祈禱。
遠遠望去,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妙,“你剛剛大叫,很激動的樣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說着扭頭往橋邊跑,作勢要找我。
我忙擺手,不顧高個子,也跑了幾步,嗓子都要喊得冒煙,生怕對方聽不見。
“沒什麼——一點事都沒有——”
我盡量拉長音,希望能阻止對方前進的腳步。
他離我越來越近了。
他肯定認為我是個瘋子。
他會告訴媽媽。
媽媽還沒看到照片,媽媽肯定不信我。
不行。
不行。
不行。
各種念頭争相冒頭,我漸漸停止腳步,對滑下坡,向我跑來的陌生人說:“不行。”
他似乎沒聽到,跑向我的腳步依舊不停。
我擡頭。
“高個子,你餓不餓呀?”
高個子沉默。
但他懂我的意思。
于是那個向我跑來的好心的陌生人徑直向前跑,一直跑,不曾停下腳步,不會再來打擾我。
“好吃嗎?”
我眨眨眼睛,離河邊有點近,有水珠蹦到我眼睛裡了。
“佳佳…………!”
一個我分外熟悉的聲音顫抖着随風傳進我的耳朵。
我全身一抖,喃喃道:“媽媽。”】
徐佳蜷縮着身體,她龐大的身軀逐漸顯現,細長的腿,細長的胳膊,細長的脖頸,身體縮在靠近橋洞的地方,頭顱停在何尤裡身前一寸,耷拉着,很沒精神的樣子。
“對不起…………”
何尤裡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說。
“什麼?”徐佳的頭發濕答答的,無聲的往下滴水猶如掉眼淚。
“你在道什麼歉。”徐佳不懂。
“我把你當做我想找的一個人了,對不起。”
“我很像ta嗎?”
“不像。”
他可能在你身體裡還沒醒。
徐佳撇嘴,“那你還能看錯。”
“不對。”徐佳反應過來,頭顱緩緩在何尤裡身側轉圈。
何尤裡僵着沒動,眼觀鼻,鼻觀心。
“你剛剛明明看不到我,很慫的樣子。”
“為什麼會看錯呢?”
“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何尤裡:“先入為主了,其實每見到一個人我都懷疑是他。”
你最像,也最有可能。
“名字。”徐佳噴氣。
“你都見到了誰?”徐佳搖晃脖子,她的臉沒有張開,依舊是初中生的模樣,雖然與徐佳離得近但何尤裡并不能看清徐佳的眼睛,她的眼眶太深猶如打了一層陰影,像蓋了層黑色紗布。
臉卻極度慘白。
越看越瘆人。
何尤裡平靜的移開目光,投向結有薄冰的湖面,“你,我的爸媽,沒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