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謊。"
宮不禦忽然出聲,眼神裡的正氣似能穿透一切虛僞的表象。
陳姑娘被他的眼神一吓,身體詭異地卡頓了下。
須臾,她像是終于消化了宮不禦話中的内容,秀目水汪汪的,神色滿是委屈。
葉凡正準備道出其中玄機,忽被那一聲平地驚雷鎮住,恍惚以為自己刻意避開大師兄的動作被發現了,心虛地撫了撫胸膛。
陳姑娘沒有注意他閃爍的眼神,隻一門心思盯着宮不禦。
“仙長此話何意,小女子句句屬實,怎能說是诓騙?”
她說着,唇瓣微微顫抖,腳步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神情倔強:“妖魔當前,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謊的。”
一位姿容秀麗的姑娘在面前泫然欲泣,宮不禦卻郎心似鐵,不為所動。
然,這世間除了如他這類心性強大的少年英傑,還有人能單純到像是生來沒有頭腦。
“大師兄,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像個騙子。”
“一個普通農戶出身的姑娘,哪裡有膽子欺騙仙家之人,更何況她還等着我們救命呢。”
“我雲清宗修士當明辨是非,别誤會了人家。”
換作别人,或許會對這番誤解據理力争。
可宮不禦偏不解釋,他倒要看看雲清宗所屬,究竟是誰能傻得如此清奇。
一回頭,兩張今日錄入記憶中的清澈臉龐映入眼簾,宮不禦悟了。
他選擇原諒修士的多樣化。
宮不禦安慰自己時,未看見人群中的某人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四下偷瞄着。
“諸位師兄,且聽我一言。”趙子堯見縫插針道。
自家好兄弟求關注,葉凡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隻能暫且放棄同二師兄的溝通。
好幾雙眼睛相繼掃來,趙子堯的脊背不由挺了挺,卻又強行僞作一副低眉順眼之态。
他壓低聲音:“據我觀察,自打一進入這座村莊,這裡的人就沒打算請我們幫忙除妖,又是請吃飯又是唱戲哭喪的,哪有快死的樣子?”
聞言,兩張茫然天真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沉思。
趙子堯嘴裡浮起一抹笑,兩手一拍振奮道:“依我看,對着那女人直接來一招除魔法術,是人是鬼立見分曉!”
多麼開天辟地的點子!趙子堯心中得意。
宮不禦臉一皺,覺得這人有病。
“可是——”有人說話了。
趙子堯毫無防備:“可是什麼?”
“除魔招式隻對妖魔有效,看不出她是不是鬼啊。”那人如是道。
“那有什麼,一招……啥?”
趙子堯滿臉呆愣,漿糊多年的腦子一朝轉動,終究是擠出了點東西。
——糟糕,忘記修仙界的妖魔鬼怪是不同物種了。
“先不論她真身如何,你們都說她撒謊,有何憑證?”
鹿且微沒打算圍觀傻子互相鄙視,他嗓音平靜,眼神在宮不禦和葉凡身上來回交替。
“哦?”宮不禦饒有興趣。
他一字一頓,将聲音拉得老長:“‘你們’,除我以外還有誰看出了其中漏洞?”
如刀的視線直直掃過來,葉凡身體一僵。
他想要用眼神控訴“洩密”的鹿且微,回過頭來才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伸長脖子四下尋找,哦,原來是跑到了他伸手拽不到衣角的地方。
葉凡:“……”
宮不禦像是沒有發現主角的抵觸,笑得和藹:“葉師弟,師兄見你此行表現良好,不如說說你的見解?”
葉凡心裡苦,隻能趕鴨子上架:“……在民間,沒有村子敢借着中榜學子的名義大肆斂财。
就算有,依這位陳姑娘所言,如今的安樂村也該節衣縮食,遑論擺出精緻的飯菜和害人的毒藥。”
“原來如此。”鹿且微曲指蹭了蹭下巴。
“說到底,集全村之力供養一人這種好事,縱使在雲清宗都不一定有人願意,哪有人願意冒此等風險助力旁人?”
他說着,還意有所指地内涵了宮不禦一眼,被後者笑臉迎下,心情糟糕極了。
“還有一點,”
葉凡沒發現兩位師兄之間的眼神交流,小聲補充:“既有妖魔,怎可能放任他們向外求援?”
那番講述可謂是處處漏洞。
葉凡本以為自己的發言夠積極了,沒承想鹿且微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
葉凡:?
正納悶,宮不禦幽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聽見我葉師弟的話了吧,你還有什麼好說?”
他左看右看,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二師兄難道是将他當成了大師兄一派,才如此不屑于同他交流?
是了,雲清宗的弟子分三個派别,一派支持大師兄,二派支持二師兄,三派牆頭草毫無信仰可言。
而三派之中,二派人少到人盡皆知,新弟子自然更傾向于加入一派勢力。
長此以往,此消彼長。
門内一二派人數比例正如此次任務成員的比例,除了二師兄算二派,其餘都是一派三派。
而他,縱使原先屬意鬥争繁雜的三派,在大師兄的欣賞目光中沐浴了一路,也成了欽定的一派人員,自然遭到二師兄的摒棄。
想通一切,葉凡不禁擡眼望去,大師兄的背影透着一股一切盡在掌握的悠然。
在那人如劍般銳利的目光中,他的小心思仿若無所遁形。
背後乍然傳來一股力道,葉凡驚顫回頭,恰見師小六搖頭輕歎,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他恍然記起,那位化形蛞蝓的弟子派發的任務牌中藏有一句話,他連趙子堯都未來得及告訴。
——宮門,永存!
宮不禦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在葉凡心目中的形象已經高大到了何種地步,隻一門心思走眼前的劇情線。
“我,我……”
陳姑娘在氣勢的壓迫下被迫後退,直到背部撞上堅硬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令人牙酸。
她的确孤立無援。
“既然被你們識破了,那我就實話實說。”她隻好破罐子破摔。
孰料,宮不禦忽而将手一揚,指尖有危險的靈光躍動不止。
被劍光砍成八瓣的恐怖景象躍入腦海,陳姑娘驚恐地死死閉上眼,徒留睫毛在外不安地顫抖着。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奇怪道:“說啊,閉上眼做什麼。”
感覺到身體還是自己的,她試探着掀起一邊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