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澤川市。
一隻麻雀跌跌撞撞地飛着,一頭撞在不斷唱着廣告詞的升降霓虹招牌上。它似乎沒覺得疼,落在地上撲騰了兩下,頂着已經撞歪了的脖子,紮進濃郁的霾裡不見了蹤影。
雲賀跪在蒲團兒上,盯着香爐裡飄起來的煙,歎了口氣。
“前輩們,我知道您着急,但是這事兒急不得,”
話還沒說完,面前煙氣“嘭”的一聲炸開來,直沖雲賀面門,雲賀躲閃不急吸入大半,嗆得直咳嗽。
“前輩,咳咳前輩我錯了前輩,别動氣别動氣,”雲賀揉着鼻子,見那團煙氣又有聚攏之勢,忙放下手規規矩矩的在蒲團兒上跪好。
“前輩,您說這事兒我當然上心,對對,您不用總托夢給我,但是找宗門老祖宗神魂這種事……”雲賀一想到那個夢就開始牙疼,“這晚輩實在是沒什麼頭緒啊……前輩有什麼高見,求您指點晚輩一番?”
神台上供着的幾尊3D立體投影閃了幾閃,仙人怒目圓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半響後煙氣繞了個圈,緩緩朝殿外延伸,雲賀大喜,沒想到這次居然真能混到點兒指引,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跟着煙氣往外走。
這縷煙實在稀薄,一路苟延殘喘,伸出殿門沒幾米就徹底斷了。看着煙霧在眼前散開,他有點兒尴尬的撓了撓頭。
早知道能得到指引,這次就不省着隻點半截香了。
他“嗖”的一下縮回屋裡,趁着香爐裡的煙還有最後一丁點兒,一個滑跪竄到神台前,捧着香爐認真地說:“前輩,這次是晚輩準備不周,下次我一定備足了上好的香點了給您。”
說完他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這次也多謝前輩們,我看那煙氣筆直朝着門外飄,莫不是我師傅他老人家想吃陽春面了?我待會兒就給您買碗陽春面供着。”
剛一說完,香爐裡最後一丁點兒火星登時通紅,蓄力憋了最後一團煙,噴在他臉上,随即便熄滅了。
雲賀這次早有準備,正憋着一口氣,待煙散去了才徐徐吐出。從地上爬起來,把香爐放回神台前,取了三根電子香,按開開關,規規矩矩的鞠了三躬,插在香爐前。
“前輩交代的事情晚輩一定會完成,定不會讓前輩們失望。晚輩一定照看好道觀,早日收徒,不會讓望海潮觀後繼無人。”
3D投影的神像面目又閃幾下,遂恢複了慈眉善目的模樣。
晨起上香結束,雲賀起身理了理披紗,伸了個懶腰。取了一副雕了圖紋的面具遮住下半張臉,又拿了一沓彩色宣傳單往胳膊下面一夾,雙手插兜出門去了。
“要說咱們這澤川市的起源,那人人都得誇一句納川仙人大善!”劉壯說完揮了揮手,機械人鞠了個躬離開了茶館包間。
對面三個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坐在對面的雲賀。雲賀一手撐着桌,另一手一翻轉,掌心出現一把鑲了藍寶石的玉色匕首。機械手指靈活的飛舞,匕首在掌心旋轉,隻看得見殘影。
對面三個男人盯着雲賀手裡的匕首,看那色澤八成是個老物件。這小白臉道長有沒有真本事還不知道,但這道觀應該真有好寶貝。于是三人又看向劉壯。
劉壯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古時候,具體什麼時候誰都說不準了,舊澤川市臨海,動不動就海嘯,這位納川仙人,為了百姓安居樂業,在此布陣九九八十一天,并且創立了觀海派,教百姓如何修仙,道士多了陣法就愈發牢靠,從此這片土地再沒發生過海嘯。于是大家為了紀念納川仙人,就在此地雕刻一座仙人盤坐的巨像,”
“别他媽廢話,說重點!”對面三人裡一個光頭男人首先耐不住開口,被中間男人擡手止住:“繼續說。”
“得嘞,我繼續說,着什麼急,”劉壯又給自己添了一杯,神秘兮兮指了指自己腳下,“就是這個,也是咱們新澤川市建立的根基!”
“這澤川前面是一片荒灘,哪兒來的海?”
“都說了古時候,距今過去都多少年了,你不信就去荒灘上看看,指不定還能撿到些幹巴貝殼呢。”劉壯繼續背詞:“時過境遷!最初的門派道長早已不見,而他們中曾經分割出的一派——也就是望海潮道館的創始者!他雖然已經飛升,但這一脈的弟子!也是我們望海潮道觀最後一個道士——雲道長!就在諸位面前!”
六隻眼睛随着劉壯恢弘的一揚手,齊刷刷的看着還在玩匕首的雲賀。
雲賀心裡暗罵一聲我操,劉壯這不靠譜的,讓他簡單介紹兩句,怎麼整得跟演話劇似的。但他面上不顯,淡然的擡眼看對面三人。
坐在中間的男人先開口:“啊,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雲道長。”
雲賀聲音被金屬面具處理過,帶了些電流聲:“客套免了,我知道你們來幹什麼。”
那男人點頭稱是,又從下到上打量了雲賀一番,這人戴了副銀色雕花面具,把下半張臉遮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藍色機械眼。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索性開口:“都說澤川市有位道長,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我們這次前來是想問道長讨一件寶貝。”
雲賀支着下巴:“寶貝?望海潮最不缺的就是寶貝。上能占天問地,下能請神招魂,隻要你出得起相應的報酬。”
男人繼續說:“我來求一寶貝,能辟邪安神。我有一位相愛的發妻生患重病,時日無多。我實在不忍心讓她痛苦的離去,看到這道觀的宣傳冊,于是來碰碰運氣。”
雲賀聽完眯了眯眼睛:“身患重病應該去醫院看醫生,來找我做什麼?”
那男人顯然不願多說,又上下打量雲賀一番,說:“你說你是正派道士,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雲賀聽完手上動作一頓,手一翻收起匕首,下巴朝着劉壯一擡:“送客。”
這下對面光頭男人急了眼,跳起來指着雲賀,張口就要開罵,雲賀反手甩出一張黃符,照着光頭男人面門甩去,啪的一聲,一片淡金色光霧從男人身上散開,光頭男還保持着張大嘴指着人的架勢,被定在了原地。
雲賀眼睛依舊彎彎的,略帶沙啞的機械音不帶任何情感:“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中間男人見雲賀确實有幾分本事,坐姿都筆挺了三分:“是,是,道長确實有真本事,是我有眼不識珠了。”
他手心在褲子上擦了擦:“我妻子最近總是很倒黴,可以說諸事不順,喝涼水都塞牙。晚上睡覺的時候總做噩夢……一開始還隻是夢,但有一天夢到有鬼索命,醒來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掐在自己脖子上!”
他眼睛突然瞪得很大,顯着黑色眼珠格外的小,冷汗從他額頭上一滴滴冒了出來,開始控制不住的抖腿,關節處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雲賀盯着男人的臉看了一會兒,掏出一塊硬币大小的圓環,拎着系在上面的紅繩,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想與心愛之人長相厮守,我理解。我這兒正好有這個東西,可解你當前困境。”
三人中最不起眼得男人看清雲賀手上之物時,倒吸一口冷氣:“這!這難道是!玉!?”
“不錯,有點眼力。”雲賀啪的一聲把玉環收回掌心,“這叫平安扣,是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又在我觀内供了七七四十九年,佩戴能促進人體協調運轉,驅邪避兇。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