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忍不住落在面前生氣勃勃的人的脖子上,腦海之中不禁掠過一段遙遠的記憶。
那是,和面前的人毫無關系的,另一個人的臉。
不,正确來講,是脖子。
黑色的項圈束縛在白色的肌理之上,在解開後會留下淺淺的紅印,與臉上的胭脂紅糅合在一起,在虎形刺青的低鳴下,繪制出活色生香的糟糕臉龐。
……。
糟糕。
我在一瞬間對信屏蔽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什麼?”
信停下轉項圈的動作,站直了身體。
我舉起飛盤擋住了臉:“沒什麼。”
不行,否定太快了……。
“隻不過突然想到,也許他很适合項圈而已。就是那個……choker你知道吧,頸帶,和這個有點相似。”
“哼嗯~”
阿信拿着項圈三百六十度旋轉着看了起來:“這上面,帶着狗牌呢。”
“是嗎?挺不錯的。”
将項圈扔回購物車中,信一手搭在車籃處,一手撐在我身後的貨架之上,将身體逼近,用肢體止住了我左右亂飄的眼神活動:
“小七,想要我戴嗎?”
“咦?!這個嘛……”
極近的距離下,我面前的喉結上下輕微地滑動着。
我打碎了腦海中忍不住浮現的糟糕畫面,往左邊看去,還是喉結。
往右邊……
不行啊!完全是死路!
“信,在店裡這樣,不太好吧?”
“小七,想要我戴嗎?”
不理會我的轉移話題,信緊緊相逼。
仿佛傾述着委屈一般,信的聲音低了下來:
“還是說,比起我,你更想戴在其他人身上?啊,我說錯了,是已經戴在别人身上了。”
“不是的,那個是……”
我臉色發青地捂住了嘴,一臉頹喪。
這人,即使沒有讀心能力,對于逼供還是爐火純青啊。
“難怪那時候你要我到安全距離之外待着,是不想我發現吧?”
阿信退開了身子,雙手抱臂。
“那個是……總之,是有理由的,絕對沒有在做奇怪的事!之後有空我再向你解釋吧,現在還是先趕往下一個行程……。”
我将燙手山芋丢了回去,拉着拖車就準備遁逃。
“嘿欸~有什麼關系。這不是你不惜藏起來也要買的東西嗎?”
信拉住拖車,将項圈抓在手中,抵在自己的脖頸附近:“如果是信的話……
如果是信戴上的話,會怎樣?
你剛剛是那樣想的吧?”
“……沒,有,喔?
那個,所以說,信你不是說了嗎?尺寸不合。更何況,這不是人用的……”
“沒事,我中意。”
信将項圈丢回了購物車,推着揚長而去。
完蛋了。
我追了上去:“那個,定制!沒錯,專門定制,無論阿信你想要什麼的設定都可以哦!
很不錯吧?私人訂制什麼的我還沒試過呢。”
“聽起來不錯。”
“對吧?對不起啦,我是把靈魂獻祭給了邪神,但那是迫不得已的行為。”
我雙手交叉握住抵在下巴,擠出甜膩的聲音:“原諒我吧?信~,我不會再亂想了。”
“嗯,做好之後就戴在你身上吧。”
“……欸?”
“不把你好好系上可不行呢。小七會亂跑的。”
“咦?”
“你說是吧?……要什麼樣的設計比較好呢?貓咪項圈~”
“诶诶诶?等等,信?我的脖子已經沒有别的地方可以戴了?”
……
在度過了一陣水深火熱的寵物用品購物體驗之後,信很快拿出了極大的熱情,投入了另一場購物之中。
于是,立場就此反轉,輪到我一臉心累的表情勸阻着某人。
“說好的存錢呢?”
兩隻手滿滿當當的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準備在去坂本商店之前先回我租賃的公寓,把東西放好。
真不容易,就這還有一些東西是填了送貨□□的。
比如超大型的烘幹機,由于我要求的尺寸實在是強人所難,隻能湊合着買了一個送去實驗室。
能者多勞嘛,隻是一個小小的烘幹機,沒逝的沒逝的,肯定随手就啪啪啪地弄好了。怎麼說,神島家以前也是重工産業……
嗯?至于我要的尺寸根本沒有生産的必要?
……嗯,月底還是稍微加一下獎金好了。
“給小七買禮物是另一個錢袋的事。”
“如果你能這麼坦率地也接受我的禮物就好了呢。”
“……那跟态度沒關系吧,純粹是審美合不來。”
“才沒有呢!你明明很喜歡那套恐龍衣服的。”
“不,我沒有。”某人速答。
“我隻是覺得它和我上次穿的玩偶服有點像而已,才沒有很喜歡。”
“……”
我在商店的不遠處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阿信同樣停在了我的身邊,輕輕地牽上了我的手。
“走吧?”
我擡起頭,看到了信那一如既往包容的笑容,禁不住地,我也柔下了緊繃的身體與表情。
我将手緊緊地握緊,向前走去。
“嗯。走吧。”
……
“啊啦啦,和好了?”
在走進坂本商店的大門之後,于櫃台後整理商品的葵小姐在看了我們一樣之後笑眯眯地發問,帶着一種松一口氣的,獨屬于長輩式的擔憂與欣喜。
“果然就是要這種吵鬧的感覺呢。”
我僵硬了一瞬,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盯着地闆:“……十分抱歉。讓您為我的事這麼費心。”
抱歉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完,我的視線當中便出現了一朵紙制的花朵——
坂本商店的唯一幼崽·小花同學正舉着花朵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歡迎回來呀!小奈!給你~這是我剛剛折好的喔!”
“……”
牽着的手被晃動了起來,收回神的我接過了紙花,笨拙地道謝:“謝謝。”
該怎麼說呢,說是尴尬也不對,有點微妙。
從那個未來,說不清是為了劃清界限,還是為了逃避,也許還有一點避嫌。
……我再也沒有踏入過這個地方。
“今晚,會留下來吃飯的吧?”
就像過往每一個普通的日子,葵小姐平常地問着,
“嗯,等下得去買一些小七喜歡吃的菜才可以呢。”
“不,不用……我是說,我不挑食。”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掠過,猶如忽明又忽暗的電波塔,漂浮閃爍着。
“才不是吧,阿七你明明最挑食了,比小花還不如。”
陸少糖将熱氣騰騰的肉包子拿了出來:“不過嘛,我的包治百病~。給,你最喜歡的肉包子~!請你吃下午茶!”
陸少糖臉上露出堪稱可怕的燦爛笑容,将無情鐵手上的肉包子“啪”地塞到我手上,于是,我隻能像馬戲團的小醜一般,被迫表演起了抛接球。
“阿信,你也吃。”
我無情地轉移了手上的炸彈。
“喂!你這家夥,好燙燙燙……啊。”
肉包子像抛物線一般飛出,信扭過頭吼着:
“什麼叫我平衡力太差了!明明是你突然丢過來的錯好不好!你看,坂本大哥都生氣了!”
我們的前方,不知何時從轉角處冒出來的坂本大哥将挂在圓眼鏡上的肉包子拿了下來,咬了一口。
不愧是坂本先生!
就連眼鏡都有如此厲害的協調能力,保持住這絕妙的平衡!
不過,雖然面無表情,緘默無聲,但我知道,坂本大哥現在肯定在内心說着:
“【不要拿食物玩耍。】
對吧?所以說,阿信真是的。”
信自如地伸出手,在我的頭上錘了一下:“不要給我倒打一耙。”
我将手上降溫下來的包子咬了一口。
濃厚肉香的湯汁在破開的口子湧出,充盈在口腔之中:“……好吃。”
“啊,給我留一口。”
從我的旁邊,探過來了不知廉恥的金色腦袋。
“什麼叫不知廉恥啊你這家夥!!”
與以往毫無差别,熱鬧喧嚣的氣氛很快在這四方空間升起,我心中那像是信号接觸不良一般,總是在閃爍的電塔,也在“嘟”的一聲之後,
就此亮起比白晝還閃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