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甯不喜歡卡波特,阿祖卻很喜歡,因為卡波特在寫冷血時說過這樣一段話:“……就像派瑞和我生長于同一個家,有一天他站起來,從後門走了出去,而我走的是前門……”
中槍的瞬間阿祖想,死時他走的是後門,而阿甯可以從前門離開了。
這是他的香港遺書。
01.
阿甯是在柏林一家常去的商店遇見阿祖的。他德語極差,又花光了零錢,站在收銀櫃台旁很是為難;她用1歐元和50歐分的硬币解救了他。
“謝謝。”他先是用日語說了一遍,之後是韓語,最後是普通話。
“沒事。”她的普通話蹩腳,因此回應他的聲音壓的很低。
“你是香港人,是嗎?”他語氣中浮現驚喜,緊接着換成粵語對她說:“我也是香港人。”
他的眼神熱切,阿甯覺得有團火,從他的眼睛燒到她的眼睛,再燒向她的耳朵。
“我叫關祖。”
“我叫高甯。”阿甯頓了頓,硬生生地把後半句“朋友都叫我阿甯”吞回肚子。
他卻替她說出口了,“朋友都叫我阿祖。”
在異國遇見同鄉本就是件好事;他表現得溫柔又親和,她沒能力拒絕陪他走一段路。
并肩走着,不過兩人中間隔了一段距離。路過餐廳,阿甯随口說了一句這家的松餅好吃,關祖執意要請她。
“你在柏林讀書嗎?”等待服務員上餐的間隙,關祖問阿甯。
阿甯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阿甯禮貌的笑了笑,想到面前的人是才認識不到十分鐘的陌生人,她不願意講太多。
“我來旅遊的,德語不好,玩得很吃力。”關祖自顧自地說,“你的德語很漂亮。”
“會說一點。”阿甯說,又顧他面子地補了一句:“德語很難的,我學了好久。”
說完這話,阿甯有些懊惱,她是沒必要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開脫的。
“我沒時間學,好可惜。”關祖說,“我跟父母大吵一架,匆匆忙忙跑出來的。”
阿甯“啊”了一聲,不知怎麼回答。
“對不起呀,”關祖急做抱歉,“我不該說這些糟糕的家事煩擾你。”
“不會。”阿甯想再說點安慰的話,但被端上來的咖啡和松餅打斷了。
一點咖啡液濺在關祖的袖子上,他卷起袖子,發現有塊傷疤因此露出後又把袖子放下。
阿甯熟悉那傷疤的形态,她大概知道他的傷疤是誰造成的。雖說是顧影自憐,她開始心疼他了。
于是阿甯說:“托爾斯泰寫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從不贊同,在我看來不幸的家庭才是有相似之處的家庭,尤其是在不幸家庭裡出生的小孩,人生總像是同一悲哀藍本的衍生與改編。”
阿甯沒忍住,繼續說:“我也是和父母大吵一架後跑出來的。”
我們比較有緣分。這句勉強忍住了。
“所以你也是來旅遊?”阿祖問。
“我暫時住在這裡,我租了一間小公寓。”
“我也準備在柏林住一段時間。”阿祖說,“我沒信心打理好一間屬于自己的公寓,還是選擇住酒店。”
“你應該學學德語,或者找個導遊。”
“我面前正有一個老師呢,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教我。哪怕帶我四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