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去，街上陸陸續續打起燈籠。他們剛從酒樓飽餐一頓，轉頭又紮進小鋪子中。

“來兩碗豆腐腦！要甜口！”。

白花花的豆腐腦上撒一把糖，湯汁淋下，糖粒瞬間化開。

“真好吃！”，李璇眼亮晶晶的。

她正要再嘗一口，卻突然頓住。

殺手！還是兩撥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元霁與李璇對視一眼馬上錯開，若無其事捧起碗。

元霁神色如常，大腦卻飛快轉動。

是誰？

又是沖着誰來的？

他們該如何保全……

“咻——”。

利物破空，擦過元霁耳畔。

他猛擡頭，凝眉看向李璇。

李璇将手藏到身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方才她一顆石子抛過去，打在最微妙的位置，讓雙方殺手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中。

角落裡，兩方人馬甫一暴露，驚慌、鎮定、猜疑、試探……他們似乎都不想在人群中暴露身份，于是一場無聲的較量就此上演：

戴頭巾的：今天這人我是一定要殺的！識相的，給爺爺滾開！

着鬥笠的：你丫大爺的，瞪什麼瞪！

頭巾方：不讓？看來今日一戰無法避免。那就叫你見識爺爺的厲害！

鬥笠方：戰就戰，老子怕你！

雞同鴨講的雙方慢慢向郊外移動。

這一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到過往的路人，他們甚至毫不知情，當然，除了某小攤上的兩人。

元霁神色不悅，“阿璇，你怎麼可以……”。

“霁哥哥，他們鬼鬼祟祟，殺氣又重，那就讓惡人磨惡人。”。

眼看他又要呵斥，李璇果斷認錯：“我錯了，霁哥哥。”。

這一認錯，元霁要說的堵在嗓子眼。他看着眼前委屈的少女，歎氣。

“算了。”。

夕陽餘晖散去，月色卷着涼意沁入皮膚。元霁借口雙方采買更快與她分别，約定半個時辰後就在河邊柳樹下會合。

“哼~哼~啦~啦……”。

李璇哼着小曲兒心裡想着扯多少布合适。

“哼~哼啦啦啦——嗯！！！”。

街角不對勁！

她屏氣凝神，悄悄探頭。

陰暗角落裡，，年輕少年蜷縮在角落忍受着如雨點般密集的抽打。

“打死你！”。

“揍他！”。

“小兔崽子，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啧啧啧，他倆這麼打，也沒一處打到要害啊，沒一點技巧，肯定不是練家子。

于是她上前一步高聲大喊：

“住手！”。

話落那绻縮的身影微微顫抖。

兩人轉過身，見是一小姑娘不由嗤笑。

“姑娘，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當街行兇，你們就不怕我走了去報官？”。

“小娘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還，總得收點息錢吧。”。

“想救他啊？行啊，你還！”。

我還？李璇為難，這……不好吧，我其實也挺窮的……

她的沉默落在他人眼裡便是退縮。

“不還，就走遠點。”。

走走走，我走。李璇走出去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

街邊燈籠斑駁的光影穿過牆縫，照在少年慘白的臉上，他麻木承受着，躺在地上任人拳打腳踢，好似沒有知覺。

一雙眼睛呆滞空洞，毫無神采。

那雙心如死灰的雙眼……像極了三年前的元霁。

她心中刺痛。

“我替他還！”，啊！我怎麼就說出來了！聖母心要不得啊！都是你，這張嘴你說什麼說！

“什麼？”，兩人停住動作，一臉不可思議，“你當真還？”。

李璇看看少年又看看銀子，狠心閉眼。

銀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她冷冷道：“夠了？”。

高子接過銀錠，掂了掂重量。

“夠了！”。

冷酷的表情下李璇失聲痛哭：嗚嗚嗚……我的我的！是我的銀子！該死的心軟，沒錢了吧！

她忍住不去看那錠曾經屬于她的銀子，臉色越發嚴峻。

“小娘子，”，高個拿到錢心情大好，看着李璇搖搖頭說：“奉勸你一句，太過心軟可不是好事。”。

銀子在他手中閃着光，耀眼到李璇無法忽視。

“那，”，李璇試探道：“那我不救了？”。

“銀子還我。”。

！！！

什麼？！

“這如何使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是大善人！”。

高子麻溜地摸出一張紙，語速飛快：“借據給你，錢貨兩清，我們這就z……”。

他們人跑了，剩下一張借據在空中飄啊飄，直到快要落下的時候被一隻手接住。

少年呆愣愣看着前方，少女的粉色裙裾随風飄蕩，蕩入他的心田。

心，心怎麼跳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