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了樓後,蘇邁定眼往四人寬的緩沖道一瞧。哪裡還有熟悉的人影,就連通往後院的布簾也紋絲不動,毫無被掀過的痕迹。
“錢叔,今日上工的人都在這裡了。”杜霜動作十分利索,二寶剛尋完她,這人便已召齊。
錢彥遠粗略掃過人群,沒有瞧見袁亭與李盼兒,心中瞬間安穩下來,“杜霜去報官罷。”
“切記,慢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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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濟世堂内。
“衙門官差都來了,難不成乳酪李家那小娘子真在隔壁?”候診的病友們望着門外帶刀路過的官差,揣測道。
季璋混在其中,一臉懵地問道:“可是我來晚了嗎?我怎麼什麼沒聽說。”這李父在裡面賣慘她是知曉的,難不成在外面也說了?
一大娘瞧她滿臉的求知欲,惋惜道:“這位小娘子,你算是來晚了,錯過了一出好戲。你不知道,那李家敲鑼打鼓了一路,逢人便說這無名書肆包庇了綁架他女兒的惡人。”
“就是可惜了這店。聽說今日才剛剛開業,這麼一搞怕是又廢咯。”
季璋不禁咋舌,這李家居然将這戲台搭這麼高,真是一心想置他們于死地啊。當真是狠人,也不怕自尋死路。
須臾之後,之前耀武揚威進去的李家父子與數十位黑衣壯漢,灰溜溜地被官差押着連成一排從濟世堂門口路過。
官差嘴裡罵罵咧咧,“腦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嗎?那一屋子錦衣華服的人,居然也敢惹?甚至還想上手!”
“撕書?打人?狗東西都怪你,連帶着老子也被罵!”說着說着,隻覺心中怒火無處發洩,直接一腳踢上就近的李父身上。
李父毫無進去之前的意氣風發,眼下吃痛也隻敢忍着,甚至為了少挨打,還要唯唯諾諾連聲應和道:“是是是。”
這場景隻叫人覺得辛酸又好笑,甚至還有絲絲可憐。
不過季璋卻是感受不到的,她此刻隻慶幸之前便與李盼兒說清楚了,不然還真怕這一出自食惡果之後,李家一落千丈,李盼兒會心軟反水。
這驚天大反轉,又引得堂内病友們的一陣讨論。
看見事情塵埃落定後,季璋也不再冒着被蘇邁發現的風險逗留大堂,趁熱鬧之際尋到藥童,憑借身上的錦緞衣裳進了單獨的廂房等候。
昨晚蘇轼的話點醒了季璋,原主應是經曆過什麼,才會生無可戀地脫離身體,讓她輕輕松松便占據了這副軀殼。
跑路錢不知何時才能攢夠,日後少不了要與蘇過接觸。這麻煩,還是盡早解決為妙。
桌上熱茶還未放涼,孫郎中便開門進了屋,“蘇大娘子,别來無恙。”
“孫郎中,倒是好記性。”季璋主動将手放在了脈枕上,虛弱地用帕子掩着口,病恹恹地倚靠着桌沿。
孫郎中見狀,心中了然,開門見山問道:“娘子的病情可是又複發了?”
季璋配合地點點頭,并未說話。
孫郎中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悲傷,直言不諱道:“娘子可是又親自帶小公子了?”
果然與蘇過有關。這下倒是不用她問了。
“嗯。”季璋适時垂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這副垂頭模樣落在孫郎中眼中,卻變成了想要親近孩子卻無能為力,又不知如何解決手足無措的可憐母親模樣。
“上次見娘子之際,老夫還以為娘子早已痊愈,如今看來病根仍未根治。”
孫郎中收起脈枕,寬慰道:“公子還小,府内又有乳娘幫襯,娘子何必着急親自上手呢?娘子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罷。”
“娘子的病乃心病,若是心不求愈,再多的針藥皆是徒勞的。”
季璋雖沒生過孩子,但也見過相似情況,心裡有了答案——原身應是患上了産後抑郁。
孫郎中繼續道:“之前娘子在望湖樓主動為蘇通判納妾的事,在杭州城傳得沸沸揚揚。”
“人人皆道蘇大娘子賢惠有容人之量,堪稱主母典範。老夫卻隻想說,勾欄女子向來是惹主母厭惡的,娘子就算表達出來,旁人也不會說什麼。娘子何不聽從自己的内心,不再壓抑自己一回呢?”
季璋手下一緊,心瞬間慌了起來,強裝鎮定道:“您的意思是…我的病是因那青樓女子加重的嗎?”
孫郎中盯着她蓦然慘白的臉,無奈地搖搖頭,隻道:“娘子的内心,難道娘子自己不知嗎?”
她怎會不知,她不就是在與朝雲對峙時出現的嗎?而原主,不也是與其對峙時消失的嗎?
倏然,季璋的腦子裡凝煉出一句可怕的話
—是朝雲。
—是朝雲“殺”了王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