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多遊商,出外為客若是沒有切已的親戚朋友,不僅沒有知冷知熱的人,便是生意也不好做。
什麼樣的親戚朋友都抵不過夫妻之情親熱,是以許多遊商歸家的時候有娘子在家,在外地跑商的時候,又有另一處家。
時人稱之為兩頭大。
“先生莫要生氣,我知道以我的門第是斷斷配不上先生的”。
唐阮很坦然,莫說是清朝,便是現代的人也講究門當戶對,讓一個出入□□的人娶一個小縣城姑娘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放心,兩頭大并非真正結親,不過是名頭上好聽些罷了”。
唐阮喋喋不休的說着,哪怕理智告訴自己該住嘴,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即可,但手指不是繞着發絲就是揪着衣擺,嘴巴更是擁有自我意識,根本停不下來。
“我絕不敢打着先生的名義為非作歹,更不會有損先生的清譽”。
馬車裡寂靜一片,除了滾動的車輪聲,隻有女子心虛至極的聲音,片刻後,隻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兩個人的呼吸很近,氣流明明在相互纏繞,吸進肺裡卻如同隆冬時節早晨的空氣,冰冷刺骨。
四爺漆黑的眸中有風暴在醞釀,臉色更是陰沉如墨。
他松開環住女子肩膀的手臂,改為鉗住她的下巴,“我說,你,不願随我回京?”
唐阮下意識躲了一下,隻是馬車的空間雖大,她卻被人禁锢在懷中,避無可避。
一張雪白的小臉被迫擡起,手指捏住的地方看不見,但邊緣處很快溢出紅痕。
她低垂着眼皮,不敢将視線落在近在咫尺的臉上。
“我、我不知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
這些話并非謊言,哪怕在一開始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她也不曾想過能夠随先生去京城。
鐵鉗一般禁锢在下巴上的手指微微松了些,指腹輕輕地摩挲嬌嫩的皮膚,留下微弱的癢麻之意。
四爺頓了頓,啞着嗓子道:“現在想”。
唐阮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開始思索起來,可下巴處酥酥麻麻的感覺,男人滾燙的手掌緊緊地貼在高高仰起的脖頸處,産生一種微微窒息的感覺。
她甚至無法吞咽口水。
不僅如此,脊梁也被迫挺直,整個上半身擠壓在男人的胸膛上。
這讓她怎麼想!
四爺看着自己的小貓兒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一會兒有看天望地,視線根本不敢與他交彙,那些堆在心口的火氣勉強散去一絲。
他松開手,平靜地貼近她的臉頰,将那溫熱的肌膚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胸膛處。
“你想不想和我長長久久的在一處?”
唐阮當然想。
哪對小情侶舍得在情濃時候分開,又有誰舍得離開自己的愛人。
她自然是想和先生長長久久的待在一起。
但真走的這一步的時候,往日那些特意避開的問題全都湧上心頭。
他婚配了嗎,家中有子女妾室通房嗎?
這些問題無需問出口便有答案,清朝婚配早,許多人十五六歲就娶妻,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想必早已妻妾成群。
說句難聽的話,說不定家中最大的孩子也就比她小幾歲。
這樣的情況值得她遠走他鄉,甚至抛棄父母嗎?
不管什麼年代,無論何種社會模式,遠嫁的女子好像都沒有好結果。
清朝不比現代,有高鐵飛機這些便捷的交通,海甯到京城快馬得跑七天,馬車得走半月不止,若是去了京城,以後與父母相見的機會一根手指便能數清。
況且,這情況和‘遠嫁’還不太一樣。
唐阮心頭止不住的發冷,自己若是去了京城,隻能是個妾室。
一個妾室的位置,值得抛鄉棄家,去賭男人那随時會變化的真心嗎?
她垂眸看着男人的衣擺,萬字的暗紋閃着光,不知是金線還是銀錢繡制,而這樣的東西本就不該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這些日子我過得很開心”。
她咬了咬唇瓣,努力的組織語言,“先生很好,特别好,我很想長長久久的和先生待在一起”。
“但是·······”
女子好看的紅唇微張,說出來的話好聽極了。
前提是沒有那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