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善懷疑人生。
他的右手掌心裡，好像還殘存着洛石真腳踝上的溫熱觸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手是什麼時候放上去的？
仔細一回憶，好像是洛石真笨手笨腳怎麼都穿不進去，他沒耐心，就上手幫忙了。
洛石真個子不算矮，身形也不瘦，看他能搬動訓練室的器材就知道，他力氣還挺大。
但這樣的洛石真，腳踝竟然稱得上纖細，不過也可能是因為蕭善自己手掌太大了，他随便一伸手，就輕輕松松單手環住了。
蕭善從記憶中回神。
靠！
竟然是他自己主動的！
洛石真還茫然的站在原地，單隻腳站着：
“大哥？怎麼了？”
蕭善回神，立刻警告：
“這件事你不許告訴任何人！聽到了嗎！”
洛石真疑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左右看看，憨憨問：
“什麼事啊？”
蕭善：“……”
他簡直難以啟齒：“就是……我幫你穿鞋的事。”
“哦，好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幫忙穿個鞋還不能告訴别人，但洛石真的優點就是聽話，立刻點頭答應下來。
“大哥，我一定誰都不說！”
“大哥，那你把鞋給我吧，我自己穿。”
蕭善這才發現，他左手竟然還在拿着洛石真的鞋。
“……”
——砰的一聲，他像是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樣，把鞋扔了出去。
洛石真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單腳蹦着撿起鞋，按照蕭善剛剛教的，慢吞吞穿進去。
穿好了，他臉上瞬間迸射出喜色，開心的望向蕭善。
“大哥，你看，我穿進去了，我穿的對嗎？”
蕭善渾身上下都不好了，還沉浸在自己怎麼就會主動伸手幫洛石真穿鞋的情緒上，隻敷衍的嗯了幾聲：
“對，行。”
“謝謝大哥！要不是你教我，我根本穿不上，還好有你在。”
洛石真笑容燦爛，直白的表達謝意。
一邊珍惜的摸着身上的作戰服各處，一邊決定今天所有時間都用來背作戰服上的各種功能。
“大哥，那我去把你剛剛教我的寫下來，你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我，喊我一聲就行了。”
洛石真高高興興回到了書桌旁，開始奮筆疾書，有時候有點忘記功能了，就停下來自己摸索一番身上的作戰服，然後繼續寫。
蕭善抓了抓頭發，想到這手剛剛摸過洛石真的腳踝，又趕緊放下來，沖去浴室洗了洗手。
他本來是想洗個澡的，自己的浴室有消毒水味道，去洛石真的浴室不就行了？
反正洛石真剛來，還沒用過浴室。
結果去了才發現，洛石真已經勤快的把他自己的浴室也打掃了一遍，同樣還有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淦！這家夥這麼勤快幹嘛！
蕭善又拉不下臉去找榮念和陸秋瑾借浴室，而且那兩個人也絕對不會借給他。
他隻能狂洗了好幾遍手才出來，一出來，就見到洛石真嘴裡碎碎念着剛剛教他的東西，一邊手下不停記着筆記。
聽到動靜，洛石真暫時停下筆，扭頭看向蕭善一笑：
“大哥，我今天一定好好記，不會耽誤明天你教我訓練的。”
蕭善被他認真的樣子弄的有點不自在。
他一向我行我素，拆掉學校半棟樓都沒能讓他有半分愧疚。
但發現洛石真是認真這麼說的後，蕭善心底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心裡清楚，教洛石真穿作戰服，答應明天帶他訓練，就是為了把他從自己身邊趕走。
但洛石真還以為，他是為了他好，還這麼感激他。
他想，其實洛石真也不讨人厭，确實像是陸秋瑾說的那樣，還挺聽他話的。
被另一個人這樣全身心的信任依靠，真是一種奇怪的體驗。
蕭善的生長環境裡，接觸到的基本都是靠暴力和搶奪才能生存下去的人，等到他成為覺醒者後，更是放大了骨子裡的掠奪性。
像是洛石真這種軟綿綿的老實性子，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對于這種未知，他隻想趕緊遠離。
蕭善想，好，那在把人踹開之前，就教他一些真東西吧。
洛石真想認大哥，不就是怕被欺負。
考慮到學校二十七個學生裡面，二十六個都是傻*（除了他自己）。
蕭善認為，洛石真初來乍到會有這樣的擔心，也很合情合理。
隻要他把洛石真教的足夠厲害，讓别人打不過他，不就行了。
接下來的時間，洛石真都在勤勤懇懇背訓練服上的各種标記功能。
他的書房明天才會裝好，所以他還是在公共空間的書桌上背的。
洛石真從小背書記憶力差，但好在也不是真的背上兩百遍還背不會。
他背書的方式，就是反反複複的背，直到花費了比别人多十倍的時間記下内容。
因為消毒水，蕭善被迫滞留在公共空間，他耳力又好，一直就能聽到洛石真重複背着同一段。
他都能記住了，洛石真還沒記住！
蕭善：“……”
他想轉頭問洛石真是不是故意的，結果一轉頭，就能看到這小子滿臉認真虔誠，看上去特别投入。
蕭善：“……”
一下午的時間，榮念繼續進進出出，時不時瞥幾眼洛石真，可惜洛石真沉迷背書，壓根沒注意到他。
陸秋瑾中途也出來了一次，看到他們“和平相處”，又無趣的回了書房。
等到休息時間到，洛石真才依依不舍放下手裡的筆記，開始洗漱準備休息。
為了讓學生們能夠晚上睡在一起，每晚八點一到，其他房間都會切斷電源，開始自動清潔。
自動清潔的聲音很吵，學生們不得不離開單獨的房間，來到公共空間。
四人第二次齊聚。
學校給他們安排的寝室床很不倫不類，明明是舒适度拉滿的兩米大床，卻非要将幾張床湊到一起，像普通學校宿舍那樣擺放。
洛石真對面是陸秋瑾，前面就是蕭善。
陸秋瑾後面是榮念。
洛石真對此接受良好，畢竟他印象中的學生宿舍就是這樣的布局，等洗漱好了回到床上，他有些新奇的拍拍舒适床墊，才靠在床頭，繼續默背筆記。
因為過于沉迷，他完全沒有發現，宿舍裡安靜無比，明明是舍友，但三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隻當其他人是死人。
學到十點鐘，洛石真放下筆記。
他看向舍友們。
都沒睡。
榮念正在看手機，陸秋瑾在看書。
洛石真和他們不熟，沒好意思主動打招呼，伸出手拍拍正在打遊戲的蕭善床架，小聲說：
“大哥，我睡覺啦，晚安。”
蕭善習慣了宿舍裡冷如冰窖的氛圍，乍然一聽到有人和自己說晚安，差點以為詐屍了。
反應了一秒，才想起來是洛石真。
“肉不肉麻你，還晚安，去去去，睡你的覺去。”
洛石真不在意的嘿嘿笑了笑，躺下來閉上眼，不過一兩分鐘，呼吸聲就明顯均勻平穩下來。
宿舍裡全都是覺醒者，都能聽得出來，他睡着了。
看書的陸秋瑾，和正在刷小說的榮念，都有些驚訝的将視線放在洛石真身上。
覺醒者很難适應和陌生人在同一空間，就算是白天，都會下意識的警惕，休息那更不可能。
他們三人剛入學的時候，磨合了三個晚上才能漸漸入睡，就這樣，睡眠也很淺，有一點動靜都會立刻警醒。
洛石真剛來，按理說，今晚他應該睡不着，隻能閉目養神才對。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投到了洛石真身上。
他靜靜陷在柔軟被窩中，有些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跟着均勻的呼吸輕微顫動，神情平和，臉頰微微泛起一點暈紅。
睡得很香的樣子。
蕭善很不可思議的放下又戰敗的遊戲，
不是淨化能力者對炁敏感？會因為其他陌生覺醒者在場感到不适，會更難以接受和其他覺醒者分享同一空間嗎？
這哪裡難以接受了？
洛石真根本就是秒睡，看上去簡直要把宿舍當家了。
蕭善不信邪的爬起來，伸手在洛石真臉上揮了揮，洛石真沒有反應，依舊睡得安穩。
不過，他睡着的樣子倒是沒有白天那麼氣人，看上去還有點乖。
蕭善莫名有點想要伸手，捏捏洛石真紅撲撲的臉蛋，總感覺手感很好的樣子。
——淦！他在想什麼？！
蕭善有種自己被洛石真下了毒的感覺，不然為什麼一靠近這貨，就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念頭冒出來。
他幹脆放下遊戲，自己也躺下睡覺，明天可要好好訓練一下這家夥。
榮念則是蠢蠢欲動想要趁着洛石真睡着，去近距離觀察一下他，但想到宿舍裡還有其他人，隻能不甘的拍了拍腿，翻身也閉眼睡去。
陸秋瑾依舊在柔和的燈光下盯着洛石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咔哒。
他關了燈，寝室裡陷入一片黑暗，洛石真往被窩裡縮了縮，睡得更香了。
第二天還是假期，整片宿舍樓安靜的連個說話聲都沒有，洛石真和蕭善已經到了訓練室。
洛石真依舊是有些笨拙但很認真的穿好作戰服，眼神黑亮的期待望向蕭善。
蕭善給自己加了增重，像是打拳擊一樣，兩拳相撞：
“準備好了嗎？”
洛石真甕聲甕氣，聲音像是從大缸裡傳來的：“準備好了。”
蕭善：“……你沒開通訊，開隊内通訊。”
“哦，好的。”
洛石真不太熟練的鼓搗了一下：“大哥，你聽得到嗎？”
“聽得到。”
被洛石真這麼一搗鼓，蕭善身上的氣勢也維持不起來了。
既然已經決定好好訓練洛石真，蕭善就會認真對待。
他直接照搬了自己小時候剛學打架時，“老師”跟他說的話。
蕭善握緊拳頭：
“小子，記住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隻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洛石真點頭，因為身上穿着作戰服戴着頭盔還不适應，點頭也顯得慢吞吞的：
“大哥，要記筆記嗎？”
蕭善：“……筆記就不用了，總之，雖然你是淨化能力者，可以在加入團隊之後被隊友保護，但你不要因為這個就松懈提升自身實力。”
“知道為什麼淨化能力者都會在覺醒四五年後才加入團隊嗎？”
洛石真努力回憶了一下：“陳老師說，因為要和隊友們磨合。”
蕭善：“呵！”
“淨化能力者天生對炁敏感，害怕炁，本能想要遠離炁，但淨化能力者是能量者，當能量者排斥能量本身的時候，就不可能調動起能量。”
所以，這就産生一個讓人無奈的情況了。
淨化可以去除污染，但無害到可以不會讓能力者産生應激的普通人，會在被污染幾分鐘内迅速變異或死亡，根本等不及被送去治療。
而能夠撐住不死等到治療的陌生覺醒者，又會被淨化能力者身體本能排斥，導緻用不出淨化能力。
所以他們就算是知道了有淨化能力者來入學，也從來沒有對洛石真産生什麼“能幫自己清除污染”的期盼。
二十七名學生都很清楚，初覺醒期洛石真，隻是借用同學們身上的炁，在相對來說比較平和的學校，進行一個長期而緩慢的适應過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