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居山不斷倒退的景物和這細細密密的小雨,就如同沈初言心中的失落,剝離開以往的快樂時光和情誼,将她的内心淹沒,隻剩下一片虛無。
她不想讓顧清擔心。
他是師父最看好的弟子,又是下任仙尊,當是幹幹淨淨的,她忍受不了自己的事情成為别人摘指他的污點。
沈初言騎着那半個燒焦的葫蘆,看到半山腰的一塊空地時,緩緩停了下來。
她翻身下來,腳步虛浮地向那片空地走去。
那是很大的一片空地,上面隻有幾塊大石頭,是已經被破壞了的陣法遺迹。
看着眼前的石陣,沈初言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曾和師兄在此吵過架,也在此處練過武,這些石陣就是師兄為了哄她乖乖修煉而擺的。
那個時候的她,接觸了一些師兄師姐帶回來的話本子,對宗門以外的世界有着許多的向往和幻想。打算偷偷下山的她在這裡被顧清逮到,年幼的她抱着少年顧清的腿,哭着喊着要讓他帶她下山。
顧清拗不過她,布下了這石陣,他同她說,隻要能解了這石陣,就說明她修煉過關,他就帶她下山去玩。
沈初言花了整整兩個月,才将石陣破壞成了現在的樣子。
第一次出宗門她玩的很開心,但回來之後,顧清就因為管教不利,受了師父狠狠的一頓責罰。沈初言看到顧清被打得渾身是血,哭着喊着說她再也不下山了……
沉穩的腳步聲随着細密的雨停在沈初言身後,她似有所感地擡眸望去,直直撞進了那人漆黑得仿佛滲了墨的眸子裡。
兩兩相望,沈初言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下意識将右手别往身後,半響,才擠出一絲微笑:“師兄,你怎麼過來了?”
有細碎的光從他的黑眸中折射出來,給人專注的感覺。
“阿言,你還好嗎?”
沈初言慢慢地眨了眨眼,扯出一個得體的笑,“怎麼了?我很好呀。”
顧清眉頭微皺,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沈初言的心上。沈初言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顧清的目光緊緊盯着沈初言,幾步上前:“你為何如此匆忙下山?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沈初言避開他的目光,故作輕松道:“沒有啊,我就是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去山下處理。”
顧清目光銳利,他的視線落在沈初言背朝後的那隻手上,心中頓時湧起不好的預感。他伸手抓住沈初言的手腕,不容置疑地說:“别騙我,給我看看。”
沈初言心中一驚,想要掙脫,卻哪裡抵擋得住顧清的力氣。顧清看她這毫無抵擋之力的樣子,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急忙放出靈力去探沈初言體内的狀況,都不用多麼詳細的檢查,那空空蕩蕩靈力稀少的經脈就讓他很輕易的就發現一個事實。
顧清顫着聲音,不可置信的問:“你的劍骨呢?”
沈初言垂在身側的手,指節微曲,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最後吐了吐舌頭,犯錯似地小聲道:“沒啦……”
顧清摟着她的手募地縮緊,緊接着就要将人往自己身前帶。
沒等顧青發作,沈初言連忙用小臂抵着他胸口:“師兄,我沒事,就是一點小問題,我自己能處理的,就不想讓你擔心……”
沈初言話還沒說完,顧清周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仿佛能将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好幾度。
“這叫沒事?”顧清的聲音低沉且沙啞,帶着極力壓抑的怒火。他的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手臂上青筋暴起,每一根都在訴說着他此刻内心的憤怒。
沈初言咬着下唇,眼神閃躲,小聲嗫嚅:“哎呀,師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就别怪我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沒的。而且不但是劍骨沒了,靈根也沒了……"小心觀察了一下男人愈發黑的臉色,沈初言小心翼翼試探道:"但是,但是我這次出去就是去找替代靈根的方法,現在已經找到了,你看……”
沈初言手掌攤開,一朵燃燒着的火焰花在她素白的手掌心綻放。
這是簡單的禦火術。
“現在我已經能正常使用靈力了,至于劍骨,沒了就沒了,我之後再練吧。”
看着那威力小的可憐的火焰花,顧清猛地擡起頭,眼眸中閃過一抹讓人心悸的寒光,“都這樣了還不沒事?你的靈力何時如此虛弱過,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安靜的空地上格外刺耳。
沈初言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顧清看到她這副害怕的模樣,心裡一揪,滿腔的怒火瞬間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可心疼卻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手中捏訣,向沈初言單方面輸送着靈力。
“你12歲修得劍骨,如今沒了,是不是很疼……”顧清喃喃自語,聲音裡滿是自責與心疼。他輕輕用靈力觸碰着沈初言體内原本劍骨該存在的位置,動作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就會讓她疼得更厲害。
沈初言咬着嘴唇,眼眶泛紅,讨好地拉了拉顧清那骨節分明的右手,晃蕩了一下,小狗似地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看得顧清心頭一軟。
募地,他瞳孔一縮,緊緊盯住她手腕間那抹刺眼的紅色印記。
等回過神來時,已經反将她的手腕握得極緊,眼眸中的怒意幾乎要漫出來。
沈初言害怕地看着他,嘗試着拖長音,開了口:"師兄……你可不能因為這個和我生氣哦,我已經很難過了。"
顧清閉了閉眼,惡狠狠地将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裡,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半響後,才艱難地問出聲:"可記得,是誰做的?"
沈初言擡頭看他,鼻尖和眼眶紅紅的,看起來竟是委屈極了。
顧清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聲音略帶哽咽:“以後不管受了什麼傷,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别再一個人硬撐着了,好嗎?”
她無聲地點了點頭。
顧清歎了口氣。
他完全不敢去想,一向驕傲的師妹,到底是遭遇了什麼樣的磨難。奴隸印記,修為盡失,她這段時間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疼,從他的心髒洶湧而出,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到将他這個人完全淹沒。
他不禁輕撫她的烏黑的頭發,安撫着:“好,沒關系。隻要你好好的,師兄會慢慢去查的。”
沈初言抿了抿唇,安撫道:“嗯,之前确實,劍骨沒了,靈根也沒了,我也喪氣了一陣吧,但是我出去這一趟把靈根找回來了,也能正常修煉了,師兄你又醒了,我覺得很好呀。”她移開視線小聲道:“沒有什麼不好的。”
“阿言你變了不少。”顧清看着她,想起自己記憶中意氣風發,毫不認輸的小師妹。她同自己一樣,癡迷于練劍,總是喜歡找比試。兩人一同長大,兩小無猜,她若出了什麼事定會第一時間會告訴他。
現在的阿言溫和了不少,缺少了那種桀骜不馴的氣質,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怎麼啊?天才的沈初言是你的師妹,現在就不是了?”
沈初言打趣道,本來是想逗一逗顧清。
他卻神色一變,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緊了些。
“當然不是。”
“哎呀,師兄我就是逗你的。”她擡起左手,撫上顧清鬓角烏黑的發絲,一股如同雨打栀子花的淡淡香味襲來,她腕間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膚。
“人總是會變的,我也不可能守着以往的人生過日子。”
她語氣平靜,卻好像意有所指。
師兄和綠韻終究是有婚約,未來還要成親。
如今師兄住在扶居山上,她應該還是不要來打擾比較好?
反正她現在和綠韻的關系也很差勁。
來了估計也不會給那個女人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