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期間,阿芎聽到一個名詞蹙了一下眉問道:“六朝長樂公主墓?墓中冤靈作祟?”
“這個我也不太懂……”江海低着腦袋細細想了一下,還是沒有線索,索性作罷繼續轉達。
直到快速地将顔母幫她免除牢獄之災的事情講完,它才開口問道:“我見那兩具屍體的皮膚,隻是微微腐爛,像是剛死一個月左右的樣子。”
“如果那盜墓賊真認出這兩人是三年前試圖盜竊六朝墓的人,為什麼三年了屍體還未化成白骨?”
“這種屍體未腐的情況之前也存在過,如人死後處在相應的陣中,不受外界污染,倒是可以永葆屍身。”
阿芎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繼而說道:“隻是這樣的陣,所需準備的東西繁雜,布置起來麻煩,沒有必要專為一兩具屍體所用。”
“對啊!誰會給兩個盜墓賊準備一個屍身不腐的陣?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江海扭了一下自己薄薄的小身軀,問道:“按理說,三年前死去的人,魂早輪回去了。賀府巡查不算寬松,也就是說屍體近幾日掩人耳目偷偷摸摸地從外面蹦進了後院……”
“還挖坑給自己埋上?!這事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阿芎陡然想起來那位給顔渚送迷穀紙人、被幽象控制的“活死人”。隻是那人尚且活着,如果幽象離體,與夢遊幾日無差别。
而這次被幽象送過來的,則是三年前死去的盜墓賊。
“你上次與顔渚所說的什麼将幽象煉化為己用可控人……這次會不會也是這樣?”
聞言,阿芎用指腹摸了摸它的腦袋,認同道:“應是如此,等鎖鍊飛回來再瞧瞧。”
“等等……你的紙鎖鍊不是去救你爹了?”江海驚訝地開口問道:“那去做什麼了?總不能隻是去扇那幾個人一巴掌吧……”
阿芎搖了搖頭,說道:“有顔母出面,賀先生不會被警察署的人怎麼樣。貿然救人,就是坐實了雇兇盜墓的名頭,再難洗清。”
“鎖鍊隻是去确認,到底是誰将屍體運進了賀府後院埋了起來。雲引生于埋屍之地,若有種子半日便可長成……”
“也就是說,至少在我出現的那日,屍體就已經埋于賀府後院了。”
“你說會不會是你爹的仇人?隻是這麼拐彎抹角地冤枉人倒也奇怪,更何況要促使兩具屍體自行越牆進土,何其難也?”
江海突然想起來什麼,急忙開口問道:“你當時找顔渚之時,還百般麻煩取什麼雲引蝶葉,如今隻靠你那張破紙就能找到是誰?”
阿芎“嗯”了一聲,解釋道:“莫要小看迷穀,哪怕它隻是從你身上撇下來的一小枝化成,也對于魂非常敏感。”
說話間,迷穀紙鎖鍊如閃電一般從外面飛過窗戶進了屋,在窗邊猛地轉了幾圈将自己身上的雨水甩幹淨,随後飛上了床。
它不急着繞到阿芎的手臂上,反而像是聽到了江海說自己壞話一般,先沖到了小紙片人的面前報複性将它甩到了床下,而後輕柔地從她的指尖繞上腕子。
“媽的!這破紙!”
江海罵罵咧咧地剛從床底爬上床,又被紙鎖鍊的尾部掃了下去,急得破口大罵:“你給我等着!從我身上産出的破紙還這麼嚣張!”
“等我哪天給你扔柴火堆裡燒得渣都不剩!”
紙鎖鍊還要有所動作時,阿芎輕輕動手将它拽住了,淡淡地開口道:“莫要鬧。”
“盡管離印很淡,但它還是在那兩具屍體上探查到了。”
“什麼是離印?”江海歪着腦袋開問。
阿芎用手指摩挲了幾下紙鎖鍊,開口道:“魂在人活着的時候被生生抽離身體,會在身體的百會到印堂之間産生一處不易察覺的印,色發青、撕裂狀,稱之為離印。”
“你的意思是,那兩個盜墓賊生前……魂是被生生抽離身體而死的?!”江海震驚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它收斂了一下繼而低聲問道:“這得多疼啊?什麼人這麼殘忍啊?”
“不知。”阿芎頓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它在那兩具屍體身上探查到了微弱的幽象氣息,實如你我推測的那般——有人利用幽象控制死人越牆進入賀府後院,将屍體埋入土中,栽贓賀先生。”
“幽象的位置……大約在城東,現在就去。”
“現在?”江海用自己的紙手攔了一下阿芎,言道:“你是沒看到管家帶着傭人和警察署對峙的樣子。”
“你爹剛被抓,賀府沒了主心骨。他們斷會聽話好好照顧你,不讓你随便亂跑省得被人抓走。”
“必須去。”
阿芎堅持自己的看法,認真地說道:“幽象不比活人,去晚了一是找尋不到蹤迹,二是身上所屬氣息再難辨認。”
她從床邊的小櫃子上取了外套披上,下地赤足踏在了羊毛墊子上,從衣櫃裡找了幾件簡單易穿的衣服,換上後蹬上鞋子便朝門口而去。
阿芎剛拉開門,就看見賀府管家立在門口,欲敲門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微微點頭示意,便準備繞開他離去。
管家看出她的意圖伸手攔着,開口道:“小姐,您身子虛,先生吩咐了還需在床上靜養。”
江海坐在阿芎的肩上,直接替她翻譯道:“她要出門,目的是為救你家先生,别攔着。”
管家聞言怔了一下,關切地問道:“小姐欲往何處?如今東吾不安全,先生囑咐過,若是小姐出門,必帶上幾個随從看護。”
“去城東,赴三日前與棋手們立下的約,要跟來的随意。”
阿芎撂下這句話便躲開管家的手直直地往外走,江海呆愣了一下後快速地沖着他轉述了一番,随後悠悠地轉過身躺在了阿芎的肩頭上。
管家快步去角落裡取了傘,在阿芎邁出廊下的一瞬間撐傘舉在了她的頭上遮住了落雨,問道:“去城東不算近,小姐身體尚未恢複好,可否等半刻,我喚人開車送小姐去?”
聽了江海的轉述,阿芎點了點頭後說道:“找一個處事不驚的人開車,此行引路的是它,我不希望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子。”
她說罷将腰間綴着的紙鎖鍊半舉起來給管家看。
管家看到那條跟鎖鍊一般模樣的青白色紙雖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随手招呼來一個掃地的傭人,簡單地吩咐了幾句,便道:“小姐跟我來,我親自随小姐去城東。”
兩個人一路撐傘走到了賀府後門口,锃亮的車裡已經坐了兩個人。司機瞧着三四十的模樣,雙眼如炬、沉穩立坐,而副駕駛的那位看起來就年輕了一些,正把玩着手裡的珠子。
車裡的二人見到管家和小姐出來後,忙下車迎接微微彎腰點頭道:“小姐好。”
較年輕的人轉身将後座的門打開了,招呼着阿芎坐了進去。她看着熱情的幾人,一時有些不适應,連忙讓江海幫忙說了幾句“不必拘禮”。
車子剛剛便熱好了,很快啟動往城東的方向開去。阿芎在後座将腰間的紙鎖鍊取下,往窗外一扔,白色的影子快速地竄了起來,在前方引路。
好在如今還是東吾雨季,路上沒什麼人看到這一紙一車的怪景。
車内無言,阿芎率先挑起話頭,想探知到更多關于這次事件的細節,問道:“管家對于賀先生被帶走這件事有什麼己見?”
“你對她爹被帶走有什麼看法?”
聽了江海的翻譯後,管家怔了一下苦笑道:“先生千叮咛萬囑咐不讓小姐您涉事其中,還是被您聽見了?”
“先生絕不會幹出違背祖宗的沒良心事!此事定是有人陷害,隻是先生平日孤傲,嫌少與人交往,也不曾得罪過什麼人,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到是誰會不惜運送三年前死亡的盜墓賊屍體污蔑先生。”
“賀先生可與誰有過過節?”
管家聞言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道:“皆算不上……隻不過曾有一位生意上的老對頭,所為全因利益,倒不至于……”
阿芎精準地捕捉到這句話的重心,問道:“曾?那人死了?”
管家歎了一口氣解釋道:“就在幾個月前,無征兆地死了。”
“不過神情驚恐萬分,像是生前看到了什麼可怖的場景……且全身肌肉掙紮而扭曲,好似生前經受了極大的痛苦。”
副駕駛玩珠子的那人接過話茬道:“我看,就是被墓中的冤靈索命了!”
“胡說!”管家怒斥他道:“流言蜚語也可盡信?”
“我倒是覺得這次的流言在理!自三年前六朝墓前的石頭被炸毀後,東吾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我曾見過兩三個,死狀基本一緻,神情驚恐、肌肉扭曲,不是索命是什麼?”
他轉了兩下珠子,繼而補充道:“如若說不是一個鬼殺的,我都不信。”
在管家再次開口教訓他之前,通過江海的翻譯得知他們二人争論什麼的阿芎率先開口問道:“三年前的六朝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東吾人人提時色變?”
管家長長歎了一口氣,猶豫半天最終開口講述道:“三年前,駐東吾的軍隊拒不向洋人開國門,哪知還未正面交手,他們竟趁夜間炮轟東吾。”
“不僅炸毀了城牆、房屋,許多熟睡的人在夢中死去,且炸毀了堤壩導緻墟水決堤而出沖毀無數良田等等……東吾大災。”
“軍隊未上戰場而損失三成,隻得開城門迎洋人,将東吾城西還存留尚好的幾片劃為占區……其他各方面的不平等之處便不細說了。”
管家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這次轟炸最關鍵的是,将東吾城北的一處六朝墓前的石阙與石獸近乎炸成粉末。”
“那處墓址乃是記錄在冊的六朝長樂公主墓,長樂公主冤死下葬,墓前石阙石獸皆為陣法的一部分,炸毀後冤靈作祟東吾……”
副駕駛坐着的人嗤了一聲,接道:“要我說,六朝墓也算是洋鬼子炸毀的,長樂公主不找他們索命,找什麼自家後人?”
“難不成當年冤她之人是我們老祖宗,她報仇也隻找兒孫?真是怪哉……”
阿芎聞言後沉沉地思索了一番,随後問道:“這三年,通過流言而知,死于冤靈之手的人多是哪類?”
“什麼人都有吧?”副駕駛的人轉了一下珠子,一一數來道:“商人、官員、軍隊要職、學生等等各類……不過,傳聞死于冤靈之手的洋人,倒是還真沒有。”
“所以說嘛,胳膊肘偏偏往外拐。被人冤死?我看她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一句話未說過的司機慢慢踩着刹車,沉沉地說道:“到了。”
等車停好後,阿芎不等管家,抓了身側的傘熟練地開門下車。她将傘撐起來後,随着亂轉的紙鎖鍊進了一條窄小的胡同。
青石闆早已被踐踏得此起彼伏,翹着角、藏着水,隻待人一腳踩進去濕了褲襪。
阿芎認真地避過腳下坑坑窪窪的石闆,來到了死胡同的最裡端。
一隻可憐至極的魂窩屈在泥濘的角落裡,面前兩隻面目全非的幽象正對着他流口水,時不時低下頭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再細嚼慢咽地蠶食一口。
阿芎點了一下空中飛舞的紙鎖鍊,它猛地飛到了幽象和魂中間,左右一甩給了兩隻幽象各一巴掌。
瞬間,幽象的慘叫聲響徹整條胡同。
紙鎖鍊蓦地伸長,先是将兩隻幽象緊緊地捆在一起,餘下的部分繞在了那隻圍牆下的魂身側。
魂慢慢顯形,正巧跟随阿芎的三人趕上,瞧到角落裡的魂皆是一愣,随後異口同聲。
“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