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氣溫驟降，急診室中空調溫度開得高，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色蒼白，左臉處軟組織挫傷，已然結痂，長睫毛抖動兩下之後睜開了眼睛，眼裡透露出迷茫。

護士經過，出聲：“江小姐您醒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江念艱難點頭，腦子裡還是懵的，腦子裡閃過一些暈倒前的零星畫面，護士的聲音打破了那些片段的連續性，她的思緒一下子空白，下意識往四周一掃。

醫院白牆刺眼，毫無半點顔色，急救病房人來人往，各種聲音齊齊往耳朵裡鑽，急診室門口旁邊有一個“中亞醫院”的标識，是她從來沒聽過的醫院。

“我怎麼在這裡？”江念腦子裡嗡嗡地疼。

護士小姐回複道：“您出了車禍，目前身上隻有一些擦傷，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我們通過手機聯系了您的愛人，他應該就快到了，不要擔心。”

江念擡頭：“愛人？”

當前江念還是穿的自己的衣服，頭發散開，皮膚因失血而過分蒼白，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她整個人充滿破碎感。

護士小姐的表情柔和了幾分，把一個手機遞給她。

手機屏幕上是蜘蛛網狀的裂痕，還能正常使用，通話記錄顯示的上一次通話就在五分鐘前，備注是老公。

江念心一緊，翻看手機背面，不是自己常用的型号，松了口氣：“你們應該弄錯了，這不是我的手機。”

護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那可能是重名？”

江念點頭：“找一下失主吧，不過你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機，我聯系我的家人。”

話是這麼說，江念翻到撥通頁面的時候愣住了，不知道該給誰撥。

她爸媽早就已經離婚了，一個忙着擴充自己的商業版圖，一個忙着談戀愛，根本沒空管這個意外出生的女兒。

朋友倒是有幾個，隻是不知道這麼晚了寝室阿姨放不放人。

江念隻記得一個人的号碼，撥過去，對方接得很快：“誰？”

“明珠，我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

“死詐騙滾啊。”啪地挂斷電話。

江念被那句死變态炸得耳朵疼，在護士的幫助下給自己拍了張照片，以短信的形式發給傅明珠。

“好朋友”立刻打過來電話：“你真的出車禍了？在哪個醫院，怎麼不早說！”

江念無奈地笑：“你不是沒給我機會嗎，我在中亞醫院急診科A1病房，就我一個人。”

對面的人動起來，似乎是在穿衣服，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遠離話筒，江念隻能聽到她叽裡咕噜的抱怨聲，暗含“死男人”“渣男”諸如此類的詞語。

“你罵誰呢？”江念沒聽清。

傅明珠似乎也沒聽到這句話，隻說一句“馬上就到”，挂斷電話。

江念找到幾分安全感，把手機遞回給護士小姐：“謝謝你。”

待護士走後，她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手機，沒有找到，遂作罷，盯着天花闆發呆。

二十分鐘之後。

一個女人就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走進來，這麼冷的天，她隻穿一件羊毛大衣，衣服面料柔軟，勾勒出良好的身材，風情萬種，不是她平時的穿衣風格。

江念朝她招招手：“在這裡，你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成熟？”

傅明珠瞠她一眼，指尖觸摸她臉旁的擦傷：“我哪天不這麼穿，你這怎麼弄的，疼不疼？”

“車禍。”江念有點記不清了，“除了擦傷沒别的了，不嚴重。”

傅明珠又上上下下把她檢查過一遍，這才放心：“剛好，整天給你媽當牛馬，可以趁這個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你請假了沒？”

江念：“什麼？”

傅明珠：“公司那邊你請假了沒，不會撞傻了吧。”

江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捉住了傅明珠的手：“現在是多少年？”

傅明珠掏出手機，臉色嚴峻：“你别吓我啊，這上面不都寫着的嗎？”

2024年。

和她的記憶整整錯開了五年。

短短五秒鐘，江念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臉都白了。

傅明珠也吓個夠嗆，按響緊急呼叫鈴。

不一會兒，病房裡面就多了幾個醫生。

為首的醫生替她做完檢查，說道：“頭部有輕微撞擊痕迹，進一步檢查需要照腦部ct，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江念回憶起過去，從小到大的記憶都還有，她最近的記憶停留在大學時候，她剛剛進學校，還在軍訓。

江念臉色發白：“進大學之後的記憶到到現在的都沒有了。”

傅明珠站在一旁：“不會是大腦内部有什麼損傷吧？”

醫生臉色凝重：“造成失憶的原因有很多，有生理上的也有心理上的，具體确定還得等進一步檢查，您最近有什麼壓力嗎？”

江念家世不錯，父母雖然很早就離了婚，但誰也沒在金錢上虧待她，生活不說順風順水，也談不上有什麼大壓力。

傅明珠替她接過話：“有，她最近離婚了。”

江念原本低着頭，聽到她這話頭揚起來，眼中閃過震驚和疑惑。

有她爸媽在前面當榜樣，她還敢結婚？

傅明珠在她頭上捋了一把，跟順毛似的：“待會兒再跟你解釋，我跟醫生說話呢。”

醫生道：“可能有其中的緣故。我這邊為患者約下午的ct，等結果出來再看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去。

江念略微松了一口氣，朝護士小姐開口：“那個，能把我的手機給我一下嗎。”

護士小姐眼瞧着她指紋解鎖，收回疑慮，貼心地囑咐她記得掃二維碼繳費，江念掃了付錢，收到銀行發來的消息，她沒仔細看那數字，隻看到餘額後的一連串零。

傅明珠湊到她旁邊：“呵，他還真把錢都給你了。”

“誰？”江念問。

傅明珠：“你老公啊，不對，應該說是前夫哥才對。”

從江念記事起她爸媽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在她小學的時候就離了婚。

五年級的江念從家中搬出來開啟獨居生活，在日記本上寫下“這輩子也不結婚”幾個大字，沒想到現在竟然英年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