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這是葉星來在劇烈的疼痛中唯一浮現的想法。
意識越飄越高,不斷升向鐵灰色的天穹,她陷入一種奇妙的通感。
眼前的世界猶如陽光下的泡沫,顯露出一種模糊而虛幻的美麗,恍惚間,她想起夏彌和楚子航在酒店裡讨論《翠玉錄》的樣子,想起夏彌微微翹起的嘴角、明亮的眼睛、清脆活潑的嗓音,還有白玉一般光潔瑩潤的側臉。
那天陽光真好啊,空氣都帶着閑适的味道,四個人無所事事地消磨了半天光陰,一點正事都沒幹,但葉星來神奇地感覺不到焦躁,甚至暗暗期望這個下午能再長一些。
也許真是在做夢也說不定,無事可做的下午,陽光又那麼好,不是很适合睡覺嗎?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個噩夢,上升、上升、不斷上升,升至最高點我就能脫離這噩夢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隻差幾分,耶夢加得的手就能穿透葉星來的腹部,她卻停在那裡沒有再深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對着已經捏在手心的獵物,她不一擊斃命,反而像小女孩對待心愛的毛絨玩具一樣,一手輕輕擡起她的頭,以拇指摩挲她的染血的面頰,觀賞藝術品一般凝視着她逐漸渙散、失去色彩的眼睛。
“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她輕聲說,随即抽出利爪。
葉星來失去支撐,無力地跌落在地,發出沉悶重響。
地面堅硬的觸感使她從虛弱又混沌的狀态中驚醒,意識回籠,戰鬥本能重新掌控了身體,她迅速用手壓住腹部的貫穿傷,防止傷口繼續失血。
爆血帶來的虛脫感還未徹底消退,疼痛又使她呼吸困難,為免傷口繼續撕裂,她隻能蜷縮着,艱難地發出細細的喘息。
她的視野一會黑一會白,又有交錯的光影浮現,世界如同斑駁的油畫,一切都是颠倒錯亂的。
葉星來很想抓住些什麼,疏解痛苦也好,确定存在感也好,她必須要抓着什麼東西。然而原本能捏碎鐵塊的身體此刻連撈過一把沙子的力氣都沒有,手顫抖着張開又合攏,隻圈住一團空氣。
下一秒,一隻布滿堅硬鱗片的“手”用力握住了那隻顫抖的手,鱗片刺破葉星來的手掌,在兩人相疊的手上留下一縷鮮紅。
——那是耶夢加得的手,她詭異的沒有放任葉星來死去,反而半抱起無法站立的葉星來,慢慢走了幾步,堪稱溫柔地将她安放在楚子航所在的岩石處。
兩人像對破爛布娃娃一樣倚着岩石,葉星來終于有機會觀察這位殺胚師兄,她大部分重量落在岩石上,抱着一點微弱的期待,勉力撐起一點身體去查看他的情況:
現下兩人的狀态,竟然分不出誰更慘一些。
葉星來被破腹,重要的髒器距離完全暴露隻差一層筋膜;他則被開膛,濃墨似的黑血自心口汩汩流出,要不了多久,他的生命就将徹底從身體中溢散。
兩個和屍體并無太大區别的重傷患,任何一個懂得基礎醫學的人都會對現在的他們下此定論。
要是換作普通人類,這對師兄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仰賴龍血的威力,他們的生命燭火仍在微弱而不甘地跳動。
真完蛋啊,葉星來苦笑着捂緊傷口,苦中作樂地想:要是救護車來了,都不知道該先救人,還是該轉接火葬場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