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中一陣淤堵,卻還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
院門并未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一道人影倏忽穿過,吓得她猛地往後一縮。
“柳舜華,怎麼是你?”
柳舜華心怦怦直跳,扶着門框站定,才瞧清眼前之人是賀玄度。
她撫着胸口,驚魂未定,“我還要問你呢,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賀玄度挑眉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躲着,你跟蹤我?”
柳舜華順手關上門,走上前去,“誰跟蹤你,我迷路了。”
賀玄度拎起手中的酒壇,“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柳舜華沒搭話,歪頭瞧着他額頭上的傷。
她才将手帕掏出,賀玄度便一把将血抹了下來,攤在她面前,“假的,雞血。我這裡還有幾個血包,很好用的,你要不要一個?”
柳舜華遞帕子的手微微一頓,竟然是雞血。
她默然無語。
差點又忘了,這才是如今的賀玄度。
她歎了口氣,将帕子擲他懷裡,“你也不嫌髒,擦擦吧。”
賀玄度拿過帕子,将手仔細擦了一遍,小心折起放進懷裡。
柳舜華坐在廊下,對着院子發呆。
當初,老夫人去世後不久,賀玄晖看她礙眼,便随便找了個理由,将她挪到此處。
雖說遠離了丞相夫人,不必再看她臉色,也少了許多刁難,但卻要應付那些不開眼的丫鬟小厮,日子也并沒有輕松許多。
那段日子,是她這輩子最灰暗的時刻。
不過還好,她遇上了賀玄度。
賀玄度走過來,坐在她身旁,“你看什麼呢?”
柳舜華轉身問道:“這裡一直這麼荒蕪嗎?”
她記得,當初她搬進來時,這裡雖有些破舊,可卻遠沒如今荒涼。
賀玄度沉默片刻,緩緩望向院中的海棠,“這裡,是我母親住過的地方。”
柳舜華驚愕,從未有人告訴過她,西竹院曾是先夫人的居所。
一瞬間,前世種種紛紛湧來,她飛快在腦海中梳理着其中細節。
賀玄度之母,丞相府先夫人萬氏,并不得賀丞相歡心。賀丞相一直以來屬意的,隻有如今的夫人陳氏。萬氏搬到了西竹院,郁郁而終,陳氏後來居上,成了正經的夫人。
她突然有些懂了,上輩子賀玄度願意幫她,多半是因為她的遭遇與他母實在過于相似,才讓他一時動了恻隐之心。
柳舜華回過神來,好像想起了什麼,“那這麼說,你也在這裡住過了?”
賀玄度點頭,“母親去世前,我一直住在這裡。”
一刹那,柳舜華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奇異。
原來上輩子,賀玄度也曾住過這裡。
對于這點發現,她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動,仿佛同賀玄度又近了一分。
她仰起頭,語氣頗為興奮,“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在這裡過得如何?”
賀玄度垂頭看着柳舜華,她一張鵝蛋臉微微擡起,目光溫柔又殷切。
他笑了笑,仰頭看着院落上高遠的天空,晃悠着一雙無處安放的長腿,“我小時候,自然是生得粉雕玉琢,人見人愛。”
柳舜華看着一臉狂放的賀玄度,張了張嘴,又緩緩閉上。
賀玄度的容貌自是無可挑剔,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彎彎如月,不笑時亦帶幾分流轉的春色,勾人心魄。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又判若兩人。
上輩子因他過于清冷,周身仿若總覆着一層冰霜,讓人很難仔細端詳他的面容。是以這輩子,柳舜華每次想起賀玄度時,腦海中他的面容總是模糊的。
見她不說話,賀玄度用手肘碰了碰她,“你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還不夠俊?”
柳舜華無奈,啞然失笑,“我是問,你小時候在這裡過得如何?”
賀玄度歪頭笑道:“胡說,你第一句,分明是問我小時候什麼樣。”
柳舜華不語,垂頭輕笑。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不着邊際,隻能由着他。
光影錯落,交疊在她發間,她臉上是明媚的豔麗。海棠花瓣萦繞在她裙邊,無邊春景黯然失色。
賀玄度突然湊過去,直勾勾地望着她,“柳舜華,你是不是喜歡我?”
柳舜華渾身一震,猛地轉過頭,正對上他那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她從他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倉皇無措。
風吹着荒草伏倒在她腳邊,癢得人心亂。
她開口已是方寸大亂,“你胡說什麼?我要走了。”
賀玄度按着她裙擺的手還未及抽開,柳舜華便已起身,倉皇間整個人倒了下去。
她身體騰空,雙手忙下意識地亂抓,很快便摸到了結實的地面。
很奇怪,她摔了下去,卻并不覺得多疼。
“快點起來,腳……支撐不住了。”
柳舜華垂頭一看,賀玄度正費力伸出一隻腳擋在她的背上,才讓她沒摔在地上。
她狼狽極了,忙爬起來,整理好衣衫,轉身便想跑。
賀玄度收回腳,嘴角勾笑:“我同你說笑呢,你跑什麼啊。”
柳舜華忙向他行禮緻謝,慌慌張張便想逃離。
腳還未邁出,她整個人便被拎了起來,拽到角落裡。
柳舜華被按在牆上,吓得不停掙紮,拼命捶打着賀玄度。
“别動,有人。”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頭頂傳來賀玄度細微的呼吸,他的下巴正抵在她的頭上。
賀玄度怕牆壁撞疼了她,手臂一圈,将她緊緊攬在懷裡。
她整個人埋在他胸前,有些喘不過來氣,微微扭動了一下身子,突覺一道溫熱粗重的呼吸落在耳畔,擡頭一看,賀玄度眼中已是灼熱一片。
她身子一僵,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