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重歸于寂。
崔望熙一口口抿着茶湯,對着候在門外的崔岐吩咐:“繼續查傅善平,宋撄甯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他!”
“他是否真的生病了......還是在騙我?”
宋撄甯當然不是無故提她那位久違的傅相的,但也的确在原本準備的試探之外。
剛剛二人閑聊時,彈幕上便說到了傅善平的名字,宋撄甯分心去看。
“崔望熙不喜歡梅花的陛下,傅善平喜歡,他還寫了好多詩呢。”
“對對對,不過傅侍中的病,似乎沒幾年了。”
“太可惜了,他的詩也沒怎麼留存下來。”
宋撄甯心中大駭,可隻能繼續與崔望熙周旋。
傅善平年過而立,文采斐然,她曾以為此人醉心詩詞書畫,因此得知他任職門下時,極為意外。
謝華筝耐心地給她解釋:“傅相喜歡詩書不假,但能掌審查糾核,是因為人如其名,是真正的剛直不阿,守中持正,太女日後遇事,可以倚重于他。”
老師很少給出如此高的評價,那時宋撄甯便開始留心傅善平。
幾年後,宋撄甯登基,傅善平恰好開始抱病。
她還暗中揣測過,傅相是不是對她有所不滿,因此不肯見她這位新帝?
如今卻是明白,傅善平真的病了,而且很嚴重。
可時機......怎麼會這樣巧?
宋撄甯第一懷疑的對象便是崔望熙,是他謀害傅相,折她臂膀?
崔望熙聽完,似乎倒反過來懷疑起她了。
“阿染,你明日帶一位禦醫去傅相府上探視,讓禦醫瞧瞧他身子到底如何,缺什麼藥,都從國庫裡出,傅相千萬不能出事。”
“臣明白,您放心。”
傅善平這樣的純臣,若因病故去,會是大邺的損失。
朝中世族黨派林立,她不能失去傅善平。
紫宸殿的宮人們都退了出去,宋撄甯邊思考着先前的行省制雛形,邊詢問彈幕:“傅相的病,還有更多記載嗎?”
彈幕告訴她:“正史裡沒有了。”
“沒有了?”宋撄甯有些遺憾,萬一是嚴重或詭異的病症,禦醫束手無策該如何。
“但是野史有記載。”衆人紛紛講述着,由于刷得太快,她不得不滑上去慢慢看。
鉛中毒、汞中毒?
她雖有些聽不懂,卻明白了事态之嚴峻。
“你們是說......有人在傅相愛用的顔料中下了毒,長此以往,毒素累積,導緻他身子虛弱?”宋撄甯筆杆一抖,在白宣上留了一道墨痕。
她不敢耽誤,将筆擲到一旁,高聲喚符染入内。
“你立刻去傅侍中府上,帶一位擅長奇毒秘藥的禦醫,有任何情況讓隐衛來回禀,你暫時守在那裡。”
“不要驚動旁人......也保護好自己。”
符染點頭,不自覺按了按腰間的軟劍:“聖人放心,交給臣就好。”
“還有——把傅善平的一切畫具、顔料、紙張全部收走,交給禦醫檢查,禁止他繼續作畫。”
“可這......傅相怕是要多心。”符染道。
“再畫下去,怕是連多心的力氣都無了。”
宋撄甯環視寬闊華麗的紫宸殿,雕梁畫棟,貴不可言。暮光下的珠簾映照破碎斑點,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傅善平年輕力盛,還尤其注意養身之道,從無什麼惡習,卻莫名染上怪病,幾年後不治而亡。
史書裡他的結局......的确很不可思議。
且此事與崔望熙無關。
那還有誰要謀殺傅善平,又有何好處?
她在案前心神不甯地批了幾份奏折,發往政事堂令他們商議,并派人暗中将與傅善平有來往的朝臣全部記錄在冊,一一細查。
翌日,中書令崔望熙奉旨出使劍南道興元府,以慰災情之中的百姓。
他一身紫衣官袍,回首遙望着那莊嚴肅穆的太極宮,這個時辰,皇帝應在早朝。
宋撄甯,這步棋,走得很稱心如意吧。
昨日她離開後,崔望熙才知女帝曾有密诏發往劍南馮遇恩處,可為時已晚。
什麼密诏,為何要發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