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隻知崔相,不知女帝。
六月,嶺南道流民揭竿而起,自立為王,中書令點兵,親自出征嶺南道,平定叛亂。
七月,一支自稱前朝皇室後裔的軍隊倏然出現,首領獨孤熾武藝高強,用兵如神,以其精銳之力橫掃面前阻礙,直逼京畿。
懷愍帝宋撄甯親自發布文書勸降,許以重金爵位,無果。
九月,中書令成功鎮壓嶺南叛亂,班師回朝,途中遭遇前朝軍隊阻礙,暫緩腳步,音訊全無,朝廷以為崔相亡故,遂大亂。
十一月,獨孤熾兵臨京畿城門,攻入大明宮,于紫宸殿前射殺懷愍帝。
同月,獨孤熾登基為帝,改國号信。
大信建元初年,三月,崔望熙聯合隴右道節度使霍昇攻破大信國都,死灰複燃的獨孤氏僅僅存活不到半年,便轟然倒下。
四月,崔望熙稱帝,改國号,甯。
......
宋撄甯靜靜地坐在龍椅上,錐心刺骨,血肉仿佛凝固成堅冰,濃厚的悲怆令她喘不過氣。
眼眶有些幹澀,她用力地眨了眨,輕輕用掌心捂住,垂下頭。
懷愍,懷愍。
這是她死後的谥号,是曆史對她的評判。
一朝末帝,慈仁短折,在國遭憂。
大邺末期,最後的那段時光裡,節度使稱霸一方争權奪利,亂世外憂内患,民不聊生。
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緻使百姓處于天災人禍之中,流離動蕩,飽受戰争之苦,的确......是她無能。
史書上短短的幾行字,背後是數不盡的屍山血海,白骨成堆。
母親和老師都将她保護地太好了,宋撄甯沒能深切明白節度使的危害,沒能盡早去鏟除、去避免。
又或者是她們知曉結局已定,憑一己之力不可更改,隻盼她能快樂一點。
若是從前的宋撄甯,可能面對一位位重兵在手的節度使毫無對策,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心裡已有了謀劃。
權惟用,不為大。
身在帝位,掌八方之權,必須将其真正使用起來,造福于民。
宋撄甯低低地咳了幾聲,鄭重地對彈幕道謝,随即起身,召來符染。
“當日那個使者,審訊得如何了?”
符染面色為難:“還是不肯開口。”
“沒事,繼續審就好。另外,去查一人,獨孤熾,他是前朝皇室的後代,此時或許在使用别的名字,重點從......”她頓了頓,思考須臾,道:“從河西道、黔中道等較偏遠的地方入手,逐漸往京畿靠攏。”
“這個人或許很難找,但慢慢來。”
符染有些驚恐,擔憂地問她:“前朝獨孤氏?他、他可是潛伏暗處随時作亂?聖人的安危......”
“别擔心,京畿城防嚴密,宮内的禦林軍更是将朕保護得好好的。”
且獨孤熾是四年之後忽然出現,前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動作。
“我明白了。”符染重重地點頭,“會叫隐衛慎重行事的。”
宋撄甯嗓子發癢,捂唇咳了幾下,看向符染:“你覺得......崔相是個怎樣的人?”
“崔大人自幼便有美名,才華橫溢,文武兼修,但崔氏野心勃勃,崔相亦是......恐心中有異。”
“嗯,那你覺得他對百姓如何。”
“自是心系蒼生,愛護黎民。”
宋撄甯想到彼時她提出燃煙降雨的法子,被崔望熙毫不留情地駁回,災情當前,更是日夜操勞,付出無數心血。
而降雨之法生效後,崔相對此亦是贊許。
這些年來,崔望熙對百姓如何,她是明白的。
“那若是......崔望熙做了皇帝呢?可會做得比朕更好?”
宋撄甯回想着史書裡他最後的稱帝結局,忽然好奇地問道。
“聖人!聖人您要做什麼!”符染立刻跪在她身前,緊緊握着她手腕,“聖人,您要禅位于他嗎?不可,千萬不可!”
宋撄甯回握住她的手,溫言寬慰:“阿染放心,這個帝位,朕絕不會拱手讓與他人,今日隻是好奇一問罷了,想聽聽你的看法,别怕。”
“是......是,那就好。”符染感受着宋撄甯有些冰涼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捂熱它。
“聖人問我,崔相做這個皇帝,可會做得更好,臣的回答是......若是從前的聖人、從前的太女殿下,或許崔相會更勝一籌。”
“但聖人如今......成長了很多,我相信,隻有你才是最适合這個帝位的人。”
宋撄甯眼角有些濕潤,“阿染這樣信任我,我也必不辜負你。”
符染扶着她走向書架後,站在一副山河輿圖前。
宋撄甯的指尖描繪着廣袤的大邺版圖,聲音很輕:“總有一日,這世間會再無戰亂流離,朕希望......百姓可以過富足安樂的生活。”
她願盡畢生之力,造一個時和歲豐、四海升平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