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愛卿在看什麼?”宋撄甯故作不解,起身走到畫前。
“是在看它嗎?”
隔着珠簾,可以看見女帝發間的龍簪鳳钗閃着熠熠光華,金碧交錯,象征着權勢與尊位。
“霍愛卿好奇,不如走近看看?”她出言相邀,“崔相呢?怎麼不過來?”
聽出她話間的逗弄與狡黠,崔望熙恍如回到了幾年前,在長樂門外,見到了悄悄出宮的皇太女。
少女搪塞了門口的守衛,迫不及待地坐上馬車,奔向宮外。
她一如延嘉殿初見般美麗生動,與他,與這幽深的甬道,高聳的宮牆格格不入。
皇帝與鎮國公都是嚴肅的人,竟會育有這樣的小女郎嗎?謝太傅不會責罰她嗎?
崔望熙心底有些許羨慕,些許向往。
崔家處處講究規矩森嚴,連喝口茶水都要求姿态優雅,不疾不徐,而他是這一代最受期望的子嗣,言行舉止,皆按照他們的意願在生長。
宛如一尊雕塑,冷冰冰的,毫無生氣。
連那一日他向父親提起,想在窗邊種一株紫薇花,都被毫不留情地駁回,直言玩物喪志,莫叫花裡胡哨的東西分去他的精力,侍弄花草不是他該做的事,讓他牢記自己的身份。
身份嗎......
崔望熙不解,他難道還能比皇太女殿下更尊貴?
好在後來,他在朝中地位愈發舉足輕重,年紀輕輕便官拜三品,崔氏也逐漸被他所掌握,他終于肆無忌憚地将心愛的花兒搬入了自己的園中,日夜相伴。
無人敢出言置喙。
“崔相?回神——”宋撄甯朝他招招手,一旁的霍昇正擠眉弄眼提醒他。
“聖人這幅畫......”他開口道。
“畫裡是是什麼地方?”
崔望熙默了默:“是延嘉殿。”
是他們初相見的地方,可惜宋撄甯毫無印象。
“原來是那,可惜現在不是紫薇開花的時節。”
他尚不知如何接話,卻見女帝已經興味索然地移開視線。
“霍昇。”
“臣在。”
“朕不追究你和崔相從前的事——隻一件,歐陽禹,有把握嗎?”
霍昇連忙道:“定不負陛下所托!”
宋撄甯自然是信任霍昇的能力的,可以與崔望熙一起,從偏遠的嶺南殺回京畿,他是極擅領兵作戰之人,麾下霍家軍亦是威名赫赫。
京畿四周有近三分之一的位置都與山南接壤,強捧趙繁打壓歐陽禹,緻使二人自相殘殺。
不得已之下,趙繁上書京畿求助,而傅善平的折子也來得恰到好處,毒素拔除後,他便一直在暗中查取節度使有反心的證據,收獲頗豐。
“說起來,你和朕的崔相,是如何認識的?”
霍昇緊張地抿着嘴,暗自揣測帝王此話的用意。
是要問責節度使與朝臣私交過密?還是疑心他們仍然不忠?
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宋撄甯忍俊不禁:“朕豈是朝令夕改的君主,你直說便是......或者崔相來說?朕不過好奇罷了。”
趁着二人猶豫的工夫,宋撄甯把宮女喚進來,給政事堂傳了道口谕,确認兵部的人都在,才坐回龍椅上,好整以暇地等待聽故事,瞬便看了幾眼彈幕。
自此崔望熙的心思暴露後,直播間裡的人除了聊聊曆史,聊聊皇家生活外,偶爾還會出現幾條......難以言喻的内容。
“居然真的讓崔望熙歸順了啊,這麼容易嗎?會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崔中書的聲音很好聽啊,就是喊陛下名字的時候霍昇看他的眼神......”
“我可好奇這兩個人怎麼相識的了,史書裡可是從生死之交走到君臣離心啊。”
......
宋撄甯點着滑動幾下,想給他們解釋崔望熙即使心中仍然有打算,自己亦留了後手,無需擔心,不過看着此刻情狀,不太方便。
“聖人,臣與霍将軍相識,是因為......”他觀察着宋撄甯神色,繼續道:“臣的族姐當年曾與霍家議過親,霍昇當時未繼任節度使,入京與臣一見如故,遂......”
宋撄甯很有興緻,揉了揉身後的軟墊,暗道紫宸殿的宮女真貼心,自己最近腰背都不疼了。
“你姐姐議親?崔相沒議嗎?”她想到近來桌上一直反複出現、惹人厭煩的催婚折子,嘴角笑意更盛,“朕記得崔相不小了,怎麼還不成婚?族中長輩也不着急嗎?要不要朕替你——”
崔望熙怔怔地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姿蓦地顯出幾分無助來。
“撄甯......”
霍昇緩緩轉過頭,瞪着眼瞧他,無聲地說了句什麼話,他也無暇探究。
“大膽。”宋撄甯輕飄飄地斥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