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低語，宋撄甯意識到了什麼，擡手掀開簾帳，随意披了件外裳，便聽到宮人帶着喜悅的通報。

“聖人，聖人！崔大人找到了！”

殿門推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在門上，宋撄甯定定地瞧着，見他的面上帶了幾抹污塵，眸光卻明亮，一身幹淨華貴的紫袍染了點點血迹。

崔望熙感受到她的眼神，快步上前在殿中站定，聲音有些顫抖：“聖人......臣，幸不辱命。”

“好、好，你可傷着哪了？朕叫禦醫過來，來人——”

崔望熙搖搖頭：“都是小傷，無妨的。”

他走到她身前，攤開手掌，半枚黃銅虎符映入眼簾。

“撄甯，看。”

宋撄甯接過那枚尚還溫熱的虎符，沉甸甸的，這個象征一位節度使最大權力的兵符，回到了她的手中。

崔望熙低眸，眼底滑過一絲心疼。

宋撄甯清減了些，眼下有淺淺的烏青，這兩日......一定沒有睡好。

“讓你擔心了，撄甯。”

“你......可知是誰要殺你？”

提起這個，崔望熙面色凝重了許多：“我的身邊，的确有叛徒，但你放心，我已有了眉目，不會再讓他壞事。”

他按下将面前的女郎擁入懷中的渴望，輕聲道：“撄甯......多謝你信我。”

帶着節度使虎符失蹤，無論是哪一位君主看來，都與背叛朝廷無異。

但是撄甯竟願意信他，願意派出謝翼，封鎖東都城一寸一寸地來找他。

在短暫又漫長的兩日中，崔望熙曾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

若是宋撄甯此次仍舊懷疑他，他也認了。

畢竟設局之人的确高明，知曉如何攻心，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擊碎他們君臣間的信任。

若他是一位君主，臣下攜兵符失蹤，他也會起疑的。

可當他與幾名幸存的親衛躲藏在山間的一個洞穴中時，崔望熙還是渴盼着，宋撄甯信一信他，再等一等他。

等外面的人走了，他就出去，将虎符親自送到她手中。

他答應了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河南行省，他會做到的。

懷揣着這個希望，忍着胸前時時作痛的傷口，直到聽見兵部熟悉的暗号聲，他才仿佛重見了天光。

目光越過宋撄甯肩頭，落在了那枝有些枯敗的紫薇花上。

崔望熙眨了下眼，一時怔住。

“撄甯，這......”他看着那與華麗宮室極不相配的花朵，又是驚喜又是羞窘。

宋撄甯拿到了它，還好生插在瓶中養着。

“這是何毓宗茗他們帶回來的，崔相不認得嗎？”宋撄甯走到案前，撥弄着花枝。

“撄甯，我本來是想帶回來贈予你的......那一樹花開得很好，我覺得你會喜歡。”他端詳着帝王柔和的眉眼，“可是花已經敗了，已經配不上你了。”

“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崔相的花，朕收到了。”宋撄甯掩唇淺淺打了個呵欠，猝不及防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崔望熙不是說都是小傷？

她忽然伸手，快速戳了一下他胸前的某處，換得一聲悶哼。

“撄甯......”

宋撄甯冷着臉，朝殿外高聲道：“宣禦醫。”

“其實還好，真的，戰場上比這兇險多了。”他着急起來，“撄甯，我并非要瞞你，隻是不想你擔心我。”

“朕記得是誰，當初一定追問到底，朕是不是擔心他。”宋撄甯坐下來，抓着扇子自己扇着。

崔望熙心跳得厲害，面色亦有些微紅，他蹲在椅子一側，低聲道：“撄甯，我很高興，你信任我，也擔憂我。”

宋撄甯無奈一笑：“好了，禦醫馬上要到了，快起來，朕怎麼感覺兩次深夜見崔相，你都是這般狼狽形狀。”

一次他夢見宋撄甯身死，策馬入宮，一次他逃生歸來，獻上節度使虎符。

崔望熙仰着頭，殿内的香氣，案上的燭台與花瓶，宋撄甯身後的屏風，每一樣都令他倍感安甯。

他忽然捧住宋撄甯的指尖，傾身湊過去，落下灼熱而溫柔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