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聖人,大長公主身在楚州,到這最多半日的功夫。”
她看了眼輿圖,道:“把楚州和揚州劃進江南行省來,淮陰大長公主兼領蘇州刺史一職,她已有自己的封地,這便充作虛銜好了。”
“原本刺史的職務,分散給其下的别駕、長史、司馬等,而他們原本職務,再往下分配,參照行省内政事堂來就行。”
“這件事需崔相親自辦。”
她将诏令拟好,一份給崔望熙,一份給吏部。
“是,請聖人放心。”崔望熙起身接了旨,“龔裕貪下的那些銀錢還未找到嗎?”
“他心思狡詐,為官二十年,怕是早已做足了準備,直接去抄家吧。”宋撄甯擡頭看去,“還是崔相有線索?”
“聖人去承恩寺時,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宋撄甯微微睜大眼,放下手裡的禦筆:“那裡還有異常?朕還真未曾發覺。”
崔望熙走到桌邊,取了幾本奏折搭起來給她演示:“承恩寺的主殿十分寬闊,且較之于其餘的小殿,要高上不少,我起初以為是為了凸顯主殿地位特殊,如今看了龔裕藏賬簿的法子,才覺得此間或許另有用途。”
“他一向吝啬貪财,不可能為了所謂的凸顯地位便額外花銀子來墊高的。”
崔望熙輕輕敲了敲堆起來的奏折,指着底部的鎮紙,“聖人請看。”
宋撄甯恍然大悟,方才回想起當時龔裕領着衆人參觀寺院時,的确覺得那座安放佛像的主殿,地勢過于高了。
果不其然,在挖開了層層磚石之後,幽深的地底,堆砌了成山的财物,龔裕也終于在此時将一切招認,包括那夜趙言在安裝護欄時,偶然發現了他的賬簿,情急之下,被他推下高塔,殒命于此的事。
至此,這樁轟動了各地的江南貪墨大案徹底有了結果,查抄的白銀超過三十五萬兩,盡數沒入國庫。
而蘇州府自此亦開始如行省政事堂一般,分權而治,相互監察。
......
結束了這樁史書中未有着落的貪墨案,宋撄甯感到輕松了許多,返回玉華宮的路上,還和崔望熙喬裝打扮,去過了一個“觀蓮節”。
看着二人身上連花紋都極其相似的衣物,宋撄甯忍不住戳了戳身邊的人:“崔子昭,你好大的膽子,敢和我穿同樣的衣裳?”
“撄甯冤枉我,這叫......心有靈犀。”他笑得眯起眼,趁機挽住她的手,牢牢牽着。
“朕才不信你的話!”宋撄甯壓低嗓子湊過去問道:“到底是為什麼?”
崔望熙語氣愉悅:“那還得多謝符大人幫我了。”
“怪不得阿染今兒一直撺掇我試試這件粉紫色的留仙裙,穿上之後贊不絕口不讓我脫下了......原來是和崔相串通好了。”
二人慢悠悠地走着,來到湖邊坐上早已停靠等待的畫坊,往湖心駛去。
畫坊裡涼爽舒适,崔望熙遞來杯茶水:“這是江南的特色,撄甯嘗嘗看。”
逐漸駛入湖心,畫坊緩緩停下,周圍一望無際的蓮花随風微微搖擺,碧波綠葉,幽香縷縷。
水玉窗邊擺着一尊通體無瑕的秘瓷長頸瓶,插了幾枝開得正盛的紫薇花,顔色正和二人的衣裳如出一轍。
“你打的是這主意?”宋撄甯揪起崔望熙腰間那塊瑩潤的玉佩把玩,“隻不過出來賞蓮,怎麼還折了紫薇?”
崔望熙笑而不語,反倒端了兩隻制作精美的河燈來,小心翼翼放在宋撄甯面前。
“觀蓮節的習俗,等會日頭落了要去放燈,撄甯可以許願。”
宋撄甯拿起準備好的細毫,筆身是湘妃竹所制,還雕了纏枝蓮紋,觸手微涼,她抱着河燈偏過身,瞥着崔望熙:“你可不能偷窺朕許了什麼願。”
“撄甯自然是許的諸如‘天下安甯,生民和樂’之類吉利話,何須偷看?我還說撄甯莫要偷看我的呢!”
宋撄甯剛要落筆,聞言哼笑一聲:“那朕可要許‘佳麗三千,日夜相伴’了。”
對面那人卻是不為所動,安然自得地寫着自己的河燈,最後吹了吹墨水,才擡頭看她。
“臣今日便改名作崔三千好了,這樣撄甯就願望成真,與我日夜相伴了。”
宋撄甯懶得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提筆毅然寫下了“諸事順遂,長安長甯”。
崔望熙其實沒有說錯,她的願望很簡單。
在知曉了自己的結局之後,開始逐步改變,看着一樁樁史冊裡的慘劇被扭轉,她才感受到了希望。
她要大邺朝繁榮昌盛,河清海晏,要身邊的人都好好的。
晾幹了墨汁後,宋撄甯抱着河燈起身,忽然整個畫坊劇烈搖晃一下,仿佛被什麼重物撞擊了一番,她擰眉朝外看去,一座裝飾風雅的大船擦着畫舫而過,左右擺動着,似是極為不穩的模樣。
隔間的侍衛敲了敲門,詢問她可要前去攔下,此時,大船的窗内探出個人影來,朝着他們連連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