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金塊的成色很普通，她當時用數塊黃金才勉強合成了一把小刀，之前還以為是單純的系統吞并物資，現在想想，應該是黃金的成分有問題——黃金造假。

現代的造假技術爐火純青，有些人會用鎢、铼等金屬摻在黃金内，增加硬度和重量，也有鍍金和包金的方式，不過這裡的技術好像還沒發展到那個程度，這麼一來，最有可能的是礦物本身加工粗糙，含有大量雜質。

如果那些黃金原本是全體居民要上貢給天龍人的“天上金”，而負責收取黃金的官員從中抽取了提成，或是直接加工中作假，産出一批劣等成色的金子，然後再刻意在黃金的運輸過程減少護衛和安保，這樣就能自然而然地被那些山賊、強盜們搶走。

但是為什麼……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天龍人不會遷怒到哥亞王國本身嗎？

看了眼正偷偷摸摸在牆邊張望的三隅，艾斯抓着她的衣領沒松手，他頤指氣使道：“你得跟我一塊去跟蹤他們，你還欠我三千萬，沒還清之前不許擅自行動。”

你就是單純覺得跟蹤這些人好玩吧。

“好吧。”三隅說。

“……”艾斯抓狂地閉了閉眼。

兩人縮着頭，一路跟蹤克魯姆貝斯等人往中心街的邊緣地帶去，那裡緊鄰高鎮，一牆之隔即是貴族生活的街區，每天都有大量的生活垃圾從牆内輸出。隻見克魯姆貝斯那夥人先是和運送垃圾和守衛寒暄了幾句，随後他們就開始在垃圾車裡翻找起來。

三隅這回完全看懂了哥亞王國的生态，從王宮出來的皇族會得到貴族的追捧，貴族們舉辦晚宴互相拉攏，大圈包小圈。

王宮和貴族的宅邸屹立在高鎮最内層，生活垃圾開始向外運輸，過第一道牆，先被關系戶們翻找一遍，到了中心街，再被小混混翻找一遍，最終剩下的垃圾全都傾灑在不确定物終點站。

艾斯和三隅打算分别躲在兩棵高大的桃樹上，它們一前一後立在牆樓的左右兩邊，樹之間相距十米，茂密的枝葉能擋住身形，這樣就可以竊聽下面的人群對話。

艾斯一看就不是第一次爬樹了，他借着樹幹突出的小塊兩三下踩到枝上，蹲在高高的樹杈前，然後從葉片縫隙間分神瞄了一下，看見三隅還在另一棵樹下摩拳擦掌。

她艱難地抱住樹幹，兩條腿因為鎖鍊的緣故不能大幅度運動，結果猝不及防滑下來直接往後跌，她的雙手撐在軟泥上，看口型似乎是抽氣「嘶」了一聲。

艾斯立刻幸災樂禍地從喉嚨裡噴出一聲笑，他得意地咧開嘴瞥她，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注意他。三隅鎮定地拍掉手上的灰，又重新開始爬樹，這回換了個姿勢，她扯着樹皮的凸起，以一種相當嚴謹的态度移動到樹梢位置一屁股坐下。

這人真沒勁。艾斯悻悻地想。

三隅随手摘了一個青裡透紅的澀桃，用手指摸了摸上面沙沙的小絨毛，她的視線掃過地面上那群正在翻垃圾的男人，努力分辨他們說的話，感覺空氣中還夾雜着其他撕裂的吵鬧。

她借着日光環顧了一圈，視線途徑正對面的樓棟玻璃時停住了。

高鎮牆内的建築大抵都是些貴族的宅邸和奢華的高級商店，緊閉的二樓雙扇落地窗倒映出内部幾個人影，房間内擺着許多油畫，全是十八世紀的古典風格，還有歐式的大壁櫥，地上鋪着長毛地毯，裡面擺着優雅的軟墊扶手椅，但雜亂無章的争吵并不太隔音，也許是對方不打算壓低音量。

“說了多少次了！你這個樣子怎麼和别人争？！”

女人聲嘶力竭的嗓音越過玻璃，砰的一聲，摔了什麼東西。

“你說話！你是怎麼和媽媽保證的？！非要我去求别人！我們每天辛苦地拉下臉，還要照顧你！為你打點關系！我都是為了誰啊？薩博！你到底有沒有為我們想過一次？！”

三隅坐在樹枝上，她的角度可以看清楚房間内的一切：地毯上到處都是花瓶和杯子，戴着高禮帽的男人和女人失控地大聲咆哮，還有低着頭嘴裡好像在道歉的金發孩子。

“不要說對不起！你錯哪了？全都是我的錯！我們不該對你抱有期望是不是？！你就不能、你就不能讓我們活得體面一點嗎！！！”女人揮動手臂，啪的一下，孩子的臉被抽得偏過來，他的左臉頰瞬間泛起一片紅。

“我為什麼花錢給你上課？”高禮帽的男人也加入進來，他的臉色扭曲，語氣不斷膨脹着，“我讓你上這麼多課，是為了讓你學東西！不是讓你去做這些浪費時間、沒有意義的事情！！你懂了嗎？”

——咣當！！！

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伴随着玻璃崩裂的視覺效果，一家三口的音量猛然終止，就像有什麼東西乘着風打破了遙遠的隔世，散落一地的窗玻璃發出清亮的破碎音，男女的尖叫和震怒先一步消融在風中。

空曠的窗外掠過了飛鳥的影子，薩博被拉回現實，刺眼的陽光沒有遮攔地照在臉上，他呼吸着細細碎碎的微風，左臉也緩緩變涼。

一顆半青的桃子慢悠悠地滾到他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