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隅看到了,前方的紅發男人眼睛黑沉沉地暗下來,像要把眼中醞釀許久的暴雨無聲地傾注,他一把抽出自己的長刀,冷酷而沉默地做好攻擊的姿勢。
夾持着三隅的山賊明顯害怕了,他後退半步,抄起她的衣領要往旁邊扔。
眼見瘦高男人的槍/管對準黑發男孩,三隅伸直手臂想去抓那孩子的手,他也無措地朝她伸手,兩人的手掌交錯了一瞬。
指尖和掌根有汗,微黏,隻碰到了兩秒。随即她的身體騰空,被山賊大力甩出去,像個炮彈一樣在半空飛了幾秒後,她撞上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三隅睜開眼,她被一個海賊接住,對方綁着頭發,左額頭有一條傷疤,身穿灰色外套和灰色長褲,他笑眯眯地把她放下來。
“小姑娘沒事吧?”他拍拍她的肩膀。
三隅匆忙轉身去看山賊團,那些人作鳥獸散狀,一陣灰塵飛揚過後,山賊全都被海賊們揍飛出去,在場隻剩下兩個團夥的頭領以及黑發男孩消失不見了。
她有點着急,卻聽灰外套的男人蹲下來安慰道:“沒關系的,我們船長已經追過去了,倒是你頭上的傷,昨天晚上包紮好的,現在怎麼又散開了?”
啊,是這個人幫忙包紮的嗎?
大概是她眼神中透露出這個意思,對方笑嘻嘻地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介紹道:“我是船醫本鄉,你的傷口都是我治療的哦。”
正說着,其他海賊也圍上來,或站或蹲,在她四周繞了一圈。本鄉接過瑪琪諾拿來的醫療箱,蹲在三隅旁邊幫她處理額頭上的傷,村長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眺望海面。
社交地獄場景。
三隅移開視線,盯着土裡的螞蟻發呆。
對了,她有要問的事情,總之先試着找人開口——三隅重新擡頭,視線從周圍一圈人身上挨個掠過,她看準了那個拿着雞腿的胖胖海賊,想出聲叫住他,可對方碰巧轉過頭去和同伴對話了。
她又閉上嘴,本鄉看她一眼,微妙地挑起眉梢:“是有什麼想問的嗎?”
她清了清嗓子,在這種近距離的狀态下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剛對視兩秒就很快移開,接着她目視前方:“昨天晚上、有很多人跑到附近,你們有沒有看見——”
“哦,是說逃出來的人嗎?我們今天剛把他們送到隔壁的城鎮醫院治療呢!”
狙擊手耶稣布綁着髒辮,他勾起笑容蹲下來告訴三隅:“他們幾乎都長期營養不良,需要輸液,等之後我們啟程的時候就把他們帶到新世界去,或者找順路的商船幫忙也行。”
是嗎。三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她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了,謝謝。 ”
“你呢?”耶稣布問。
“什麼?”三隅疑惑。
“你家在哪?我們明天起航,可以把你送回去。”耶稣布說。
“啊……”她頓了一下,不知道怎麼解釋,“我暫時不走,我和認識的人約好了在這座島見面。”
這種公開處刑般的提問來得快,結束得也很突兀。打破空氣的是由遠及近的孩童哭聲,三隅朝聲源處望去,看見抱着黑發男孩的船長香克斯從海灘邊走來,可跟剛剛相比,他的整條左臂卻無影無蹤了,隻剩下斷截面不停湧出的血液。
衆人騷亂起來,船醫跑去給船長包紮,船員也紛紛圍過去問東問西,香克斯叮囑了男孩兩句就被抓去旁邊治療了。哭哭啼啼的黑發男孩還在拿胳膊擋臉,他不斷顫抖肩膀,毫無形象地嚎啕大哭,瑪奇諾拿紙巾給他擦臉。
“嗚……香克斯為了救我,被咬掉了手。”說着,他又忍不住哭起來。
是個愛哭鬼啊。
三隅挪開視線,她的目光從天邊的雲層向下,順着鄉間小路往旁邊延伸,思考自己什麼時候回科爾波山,等系統更新完先登陸群聊問一下風間陽鬥到哪了,再考慮具體的行程吧。
突然,她的視線被草叢中的生物吸引——那是條很常見的農村小狗,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好像是金毛和臘腸的雜交,很小隻,它正撲騰着小短腿自己玩。
“嗚……狗……”黑發男孩邊哭邊去招呼那條小狗。
金毛串串狗立刻跑過來,尾巴甩起一圈快要融化的日光,它撲到男孩腳邊,不停地去舔他的臉。男孩很快止住哭泣,小金毛在旁邊跳了兩下,叼住土道上一塊破舊的塑膠軟管,那大概是它的玩具,小狗咬着軟管,黑黝黝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于是男孩将軟管接過,往草叢中扔去。
下一秒,金毛蹿出去叼住,在草叢中撒歡。三隅的目光緊緊跟着它,慢慢轉頭,餘光看見了走向自己的紅發男人。
“喲,你怎麼樣?”他問。
香克斯的胳膊看上去是被船醫做了包紮處理,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依舊一本正經地跟三隅對話:“聽我們船醫說,你和人約好了在這裡見面。”
“是這樣。”她回答。
香克斯也學她靠着牆,然後他用單手在口袋裡掏了半天,不知道是在找什麼,三隅想到之前腳上的枷鎖:“鎖鍊的事情,謝謝。”
“锵锵!這個給你!”
香克斯終于找到了,他特别寶貝地把一串小桃核塞給三隅,接着有些幼稚地強調:“我是負責轉交的郵差,這是别人送你的。”
那是一串用桃核做成的裝飾挂鍊,做工比較粗躁,紅繩穿起來,結尾處簡簡單單用火燒了一下。
“給我的?”三隅十分茫然。
“不是有交到朋友嗎,昨天的新朋友。”香克斯用煞有其事的語氣提醒她,“有個受傷的孩子讓我轉交給你,說是謝謝你保護了她,這是她自己做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