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隅拿着玩偶:“……”
感覺像線上抽卡,或者線下玩抓娃娃機,結果抽到了最醜最常見的那種沒名堂的東西。
她歎了口氣,找出背包格子裡的木炭,用之前存的布料做活性炭布包,然後一個個往水潭裡丢。
“這是炭嗎?”一個聲音好奇地問。
“嗯,是活性炭,對河水的雜質吸附性高,要是有絮凝劑或者沉澱劑也行,比如聚合氯化鋁,這樣就能清潔得更幹淨……”三隅下意識回答。
“诶——這樣啊。”對方拉長音調。
“是啊。”三隅說。
說完後,她才反應過來,一擡頭,發現紅發海賊團的幾人站在落葉上看她,正常來說,人類從落葉上走過一般都會發出聲響,可是剛才她隻聽到了風聲,幾乎沒有聽到任何腳步。
三隅倒吸一口氣,由于過分吃驚,她強行鎮定下來,于是順勢歎了口氣。
“你這個反應不對吧。”香克斯吐槽道。
“小弗洛看船長就像看見鬼一樣哈哈哈哈哈哈!”耶稣布率先笑得不行。
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他們手裡的大鐵箱上,香克斯笑眯眯地給她介紹:“我們找到的寶箱,就在山洞裡,簡直像新年大禮包。”
三隅挪開視線:“是嗎,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啦。”香克斯心情很好地說。
“你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她撇清關系道。
對方隻是笑,但三隅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認,雖然整件事的發展肯定很讓人疑惑,她引人注目也是事實,不過光憑藏寶圖,還不能推測出真正的幕後主使,所以她敢肯定香克斯沒有證據。
“嘛…反正暗号是貝克曼解開的,船長隻會搗亂,那個暗号确實很有水平,好像還特意降低了難度,真不知道畫圖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拉基·路意有所指道。
三隅的腦袋上滑下幾道黑線,她胡亂回複了一句,然後手裡的玩偶被香克斯拿走了,對方饒有興緻地捏着詭異玩偶,興沖沖地跟她搭話:“這個好有意思啊,也是在水潭裡找到的嗎?”
“……送給你了。”三隅嫌麻煩地說。
“哦哦!謝謝!”香克斯開心道。
這也能開心?那粘屎的頭盔你要嗎?
【系統提示:玩家“弗洛倫斯”向“香克斯”贈予“沾屎的頭盔”,然而被拒絕了】
看着香克斯依舊笑嘻嘻的表情,三隅完全看不出他是系統消息裡那個拒絕沾屎頭盔的人,她隻能默默移開目光,避免自己出戲。
總之,在将水潭恢複到最初的模樣後,三隅跟着紅發海賊團的幹部往沙灘方向走,她準備在今天之内裝好海水淡化器,大概是注意到她很不擅長跟人搭話,幾個海賊沒有再嘗試和她對話,三隅也終于松了口氣,低着頭跟在最後。
靠近沙灘的時候,香克斯隐約聽見有人在聊天,說的内容是「英雄革命軍大戰混蛋海軍」。
“不要再去麻煩小弗洛倫斯啦,而且她比起革命軍還是太弱了,聰明是聰明,可惜年紀太小了,而且還不太容易對話……”
在他身後的白發女孩應該也能聽到這些話,隻是她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或者說,感覺她有點冷淡,絲毫沒有向那邊投去視線,這種态度在年輕人身上是非常少見的。
香克斯稍微在心裡琢磨了一下,便重新挂起笑容走過去:“我能問一下你們在讨論什麼嗎?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啊,是紅發的船長!”那人明顯也看見三隅了,他頓時壓低聲線,有點尴尬地小聲對他說,“現在布萊克和芬尼想找出究竟是誰打開了電話蟲,我們都勸說别追究了,但他們好像很固執……”
布萊克是之前在水潭裡看見垃圾的第一發現人,芬尼則是跟他起沖突的魚人,兩人曾經水火不容,但在海軍襲擊事件發生後,他們就講和了,并且現在關系反而變得要好。
受到他們的帶頭作用,兩個種族之間的界限也消融不少,香克斯有點意外地看見在場很多魚人和人類勾肩搭背地聊天,細問之下,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即使他聽見了海軍的擴音電話蟲,出于對留守船員的信任,紅發幹部團壓根不會擔心有什麼出格的襲擊事件,隻是沒想到之後的發展這麼讓人意外。
香克斯擡起頭,和船上的貝克曼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交流很快。然後,他就挑了挑眉,心裡有數地朝革命軍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沉迷于科學技術的三隅剛剛登上雷德佛斯号。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海賊船内部,站在甲闆上能隐約看見遠方的海平線,船舷有塊木闆裂開了非常小的一條縫,像秋天的石榴一樣,她伸手摸了摸,覺得很新奇。
好神奇,看見某些東西,會讓人想起關于“第一次”的事情,比如聽到某首歌,會想起推薦這首歌的人,甚至第一次讀的書,第一次看的電影也是同樣,這會讓人記起第一次讓自己知道世界上還有某事的人,這種印象似乎永遠跟随。
國小低年級時,她做的橡膠雙筒動力機在公開科學競賽裡得了第一名,其實之所以獲獎,隻是因為她的機器比别人運轉的時間長,并不是因為她有多強的天賦,但第一次拿到金獎杯的時候,她還是很開心地站在領獎台上,全校師生都報以掌聲,然而當她興高采烈地跑回家,雙手高舉着獎杯給父親看的時候,對方卻用手推開她的臉。
他說,「橡膠?那東西不就是電機嗎,在工程用到的地方太多了,你以為自己很懂嗎?」
母親一如既往的沉默,而父親也說了些不屑的話。
他就是這種人,如果三隅跟他說文學和書本,他會慷慨激昂地說自己的文學史觀,然後扯些資本運作,如果她說美術、科幻,他就會使勁說幾位美術家、科學家的名字,如果她說自己學了某些新知識,他就會連連抛出自己也懂的證據“我知道不就是….”“這些長大之後壓根用不到…..”“學的專業……”等等,然後他會說他時運不濟,再轉到抱怨家庭上來。
一般這種時候,如果微波爐不發出熱菜的聲音,如果鬧鐘沒有提醒出門,如果工作消息沒有發到他手機上,三隅都懷疑說不定他還會說出“你怎麼又胖了”“你的鼻子/眼睛像你媽,高中畢業後需要整一下”這種問題。
然後等他喝醉了,深夜回家的時候,又會拿腳去踹路邊的野貓野狗,等到第二天他又像狗一樣在電話裡跟領導谄媚。
所以如果學妹在類似的單親環境中度過一日三餐,三隅其實偶爾也能夠理解她曾說的「隻要忍耐幾秒鐘,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想法。
現在她在船上跑起來的時候,甲闆發出啪啪的聲音,像踩上了跷跷闆,她深吸一口氣時,也能聞到海風的味道,怎麼說呢,這種氣味讓她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非常奇妙的世界裡,和海水之間的距離也更近。
沒一會,肩上坐着一隻猴子的本克·賓治跑來跟她詳細地介紹整艘船的布局,還拿了剖析圖紙給她看,但三隅的目光一直追着猴子跑,于是他興奮地跟她讨論小猴子的習性,滔滔不絕地說着,這種努力像一個為了逃離沙漠而修飛機的駕駛員。
找她這種不擅長對話和傾聽的人商量事情,真是難為他了。
三隅斷斷續續地提出關于海水淨化器擺放位置的建議,正在專心聽着的本克沖她一笑:“我相信小弗洛。”
他的笑容很單純,三隅遲疑着開始思考,她突然有種遭到當頭一棒的感覺。
她曾經想要成為科學家、物理學家或者那些在某方面做到頂尖的人,然後進入國家科學技術院,因為她相信自己有天賦,但這種态度卻愈發靠近父親,畢竟在她看來,說着自己什麼都懂的父親唯一的才華就是“自信”。
本克幫她架好梯子,三隅慢慢爬上去,腳下還是有點搖搖晃晃,于是耶稣布也來幫忙扶梯子了,她用技能“手電筒”去看船上的倉庫和小電箱,電線井井有條地呆在那裡。
做海水淨化器的過程就不贅述了,簡單的船用淨化器一般在購物網站上也隻要二十萬日元左右,比較難的隻有高壓泵的制作,剩下的就是電控系統、R0反滲透膜的安裝,雖然做不到像專業設備那樣完美,畢竟她沒有專業的環境,但至少簡單使用是沒問題的。
“喝水嗎?”貝克曼問她。
三隅搖搖頭,這時候她發現,時間又到夜晚了,沙灘上很熱鬧。她要确認設備能不能正常運行,于是按下按鈕,咔嚓,電機開始運行,像她的橡膠模型在教室裡一圈圈地轉,她盯着淨化器運行的樣子,仿佛那是世界的運轉器。
“成功了。”她這麼說着,松了口氣。
淨化器傳來雜音,但這正是它在有效運行的标志。
三隅剛靠近繩梯準備下船,附近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一瞬間,她在船上時,曾經看見革命軍的首領龍和薩博說過話,對方好像還找漢特也聊了一會,不過因為這些對話都是光明正大發生的,所以三隅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機器上了。
有個腦袋很大的人——名字好像是伊萬科夫,他正在朝她走過來,三隅遲疑地停住打算下船的姿勢,站在船舷邊。
“小姑娘,你要加入我們嗎?我覺得你相當适合,用三隻電話蟲分開發送信号的策略實在很聰明,那些笨蛋們沒有發現很正常。”對方擺了個很神奇的pose指着她說。
胳膊撐在船舷上的本克·賓治立刻哼笑了一聲,他伸着頭朝下大聲道:“怎麼當着我們的面搶人啊,你們革命軍就是這種強盜嗎?”
“海賊說别人是強盜?”伊萬科夫雙手抱臂道。
不知道是不是三隅的錯覺,她總覺得好多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臉上,那種如芒在背的目光不像是探究或打量,反而像看穿某事的了然。
……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