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是白——”店員終于擠出半句。
“怎麼了?”有人打斷了。
酒館的小木門又被吱呀一聲打開,來者在她身後散發着熱烘烘的體溫,三隅往旁邊走了一步,回頭看見拿着傘的香克斯正笑着低頭看她。
“紅發香克斯!”店員瞬間認出來人,很驚訝地叫起來,“果然港口是你們的船——那小姑娘你絕對就是【白發】!前段時間解放奴隸的那個!你加入他們了嗎?”
香克斯沒有要解救她于水火的意思,一臉「我也好奇」的表情,默默盯着她看。
問題太多了,她隻能報以半月眼:“不是,沒有。”
“那麼你們是兄妹關系嗎?”店員緊張地問,見紅發的船長表情變得微妙,又補充解釋,“有點像,所以船長先生是哥哥嗎?”
說的什麼玩意。
他估計是太緊張,都不知道自己在瞎說什麼了。
三隅歎了口氣:“沒有這種哥哥。”
香克斯沒有反駁,隻是單手按開傘,問她:“回船上嗎?企鵝還在,你是想把它帶下來吧。”
“嗯。”三隅有點意外他能猜到自己的想法。
看似簡單的對話,其實有許多難以理解的不明之處。試着回顧就會很容易察覺了,事實上香克斯的态度和之前沒有區别,但卻有些細微的停滞,當然,不仔細觀察是無法發現的。
他在顧忌她,而她甚至還不明白原因。
三隅不喜歡把問題一拖再拖,但香克斯不一定,沒有人比成熟狡猾的大人更喜歡當個悶葫蘆。
不願意直說的香克斯,沒有人鋸得開他的嘴,三隅猜測也許是在酒館裡老闆對羅傑海賊團的輕浮态度讓他心情變差了。
“走吧。”香克斯撐開傘,舉在她發頂。
三隅朝店員禮貌地點頭示意,随後跟上香克斯的腳步,傘朝她的方向偏移,因為她比他矮一截,三隅注意到後把手舉到半空,想要将傘推回去,然而想起對方的奇怪狀态,她又迅速把手放回去。
走出一段路後,除了雨水的聲音隻剩呼吸聲,這讓三隅尴尬得五體投地,她恨不得搶走傘拔腿就跑——然而并無可能,所以隻能被迫在這種氣氛裡呆着。
香克斯不經意地問道:“見過剛才那個人嗎?”
“沒有。”三隅說。
怎麼看都是第一次見面吧,再說了以她的社交能力,也不可能走到哪都有“朋友”。
兩人沉默了一會,氣氛難免微妙,三隅問:“你剛剛不是在喝酒嗎,為什麼出來了?”
香克斯也頓了頓:“不…隻是喝完了,剛才那是搭讪嗎?”
“明顯不是。”三隅說。
“你現在太年輕了,年齡和社會經驗不對等,成年人不應該随便找你搭話,以後遇到這種事别理對方。”香克斯說。
相對而言,這個人的口吻既不像父兄,也不是長輩的教育語氣,更不是朋友發言,三隅在腦海中找了一大圈,怎麼都沒辦法給這種三不像的對話定性。
“我不是小孩子。”三隅強調。
“我知道。”香克斯無奈地笑笑。
唉,随便你吧。三隅擡頭看他,從少年到成年,歲月的不斷催變下,香克斯清秀的臉部輪廓變得硬朗,充滿稚氣的眼神變得剛毅,整個人透露着漫不經心的外向和随性。
她突然想到某事,轉身面向他:“對了,這個還給你。”
三隅替他抓住傘柄,另一隻手朝他伸過去,香克斯愣怔了一瞬,也下意識松開傘,攤開手。
她将紅發海賊團船上的酒窖門鑰匙從背包裡拿出來,然後捏在掌心,平舉的胳膊大概距離香克斯的手還有數厘米的距離,她的手指在半空松開,鑰匙準确掉在他手心,兩人并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香克斯克制地攥住鑰匙。
就像當初交給她一樣,弗洛倫斯的态度依舊冷靜從容,隻是他放棄了提出異議的機會,如果說不用收回去,那麼主導權就會捏在他手裡,但是,明明已經拿慣的鑰匙如今一接觸到指尖就感到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它已經不歸他所有。
“謝謝。”三隅很有禮貌地說。
可香克斯像沒聽到似的,三隅接連說了兩遍,将近五秒後他才回過神,她還在等他回答,于是他說自己剛才喝醉了,所以有點頭暈。
柚子酒度數低,東海風味氣泡啤又是零酒精。
他是真的很會忽悠人。
“謝謝這段時間的關照。”三隅歎口氣,還是微微笑着說。
緊接着,她擡起頭卻發現——
香克斯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他完全沒有在笑,而是表情複雜地攢着眉頭,那是一種壓抑着的、隐忍在洶湧下的複雜情緒,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