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瞬——
就在少年的餘光裡,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悄然從門縫探了進來。
紙片輕飄飄地越過了房門的隔絕,在正常人頭部的高度處穿過門縫露出了一截,邊緣微微卷曲,像是因時間久遠而起皺的舊紙。
它的正中央畫着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用粗糙的顔料描繪,線條歪斜,瞳孔漆黑,四周暈染出一圈深暗的墨痕,顯得愈發詭異。
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正滴溜溜地轉動着。
它如同活物一般,陰邪地在房間每一處掃視着。
百裡忍冬的瞳孔驟然緊縮,背脊泛起一層冷汗。
毫無疑問,要是被這東西發現“沒在休息”,那外頭的怪物絕對會在下一瞬就破門而入!
少女厲無渡也屏住了呼吸,空着的手悄悄做出了個掐訣的手勢,身體卻不敢動分毫,生怕一個呼吸錯了,便會被那東西察覺異常。
厲無渡比這兩個沒經驗的家夥從容許多,她隻管安然閉着眼,呼吸悠長,仿佛真的已經熟睡,但以防萬一,她還是在暗中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
紙片上的眼睛緩緩掃過房間,在黑暗中一寸一寸地移動,尤其是被帳幔籠罩的床榻位置,是它重點窺探的方向,就像是在确認床上是否真的有人在睡覺。
沙——
不知過了多久,沒觀察到異常的紙片才再度滑動了一下,朝着門外緩緩抽回。
床上歪扭躺着的三人卻依舊不敢有絲毫松懈,唯恐一個輕微的動作便引來詭禍。
然而,就在紙片抽回大半,眼看着即将徹底退出門縫的瞬間——
唰!
它猛地反向一彈,如同毒蛇驟然回撲,刹那間折疊出數道棱角,像是一張猝然張開的血盆大口,直直朝床榻方向“看”來!
詭異的眼珠在紙面上急劇轉動,死死盯向榻上三人——
它在試探!它懷疑了!
幾乎是同一刻——
三人身體僵硬地繃緊,好懸在千鈞一發之間忍住了自己想要下意識出手的沖動,厲無渡刻意将呼吸放得更加沉穩悠長,與此同時還捏了捏百裡忍冬的嘴巴,示意他微微調整呼吸頻率,好讓那紙紮怪物更認為他們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沙——
紙片停滞了一瞬,像是在仔細觀察。
房内一片“睡意濃重”的寂靜。
片刻後,那隻詭異的眼睛才微微一顫,緩緩地,緩緩地,向後退去……
最終,它徹底縮回門縫之外,消失無蹤。
外頭那道走動與摩擦的沙沙聲,也終于緩慢地遠去了。
黑暗中,三人依舊維持着原本的姿勢,沒有立刻放松,直到徹底聽不見那怪物巡視的聲音,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好了,那東西走了,你還不趕緊起來?”厲無渡冷飕飕地瞟了一眼還擠在她和百裡忍冬之間的年輕版自己。
少女厲無渡眨了眨眼,輕手輕腳地從兩人中間滑了出去。
她翻身坐起,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袖,順勢靠到床邊的一角,找了個随時能倒回榻上的角度坐穩。而厲無渡也懶得再說什麼,直接靠着同樣在榻邊占據了一塊座位的百裡忍冬盤膝坐下,單手撐着下巴,目光幽深地看着少女。
百裡忍冬見狀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兩人,隻好順着師尊的意思往另一側坐了坐,調整好姿勢,留出了個适合談話的空間。
三人就這樣圍坐在床榻邊,抹黑審視着彼此,氣氛很快便恢複了怪物來襲前那種微妙的對峙狀态。
“好了,現在能繼續談了。”厲無渡率先開口,語調一如既往的随意,卻帶着某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繼續說吧,你打算怎麼說服我們合作?”
少女厲無渡靠着床柱,懶懶地換了個坐姿:“溫峰主先前不是還對我多有懷疑麼?”
厲無渡挑眉:“懷疑歸懷疑,聽故事歸聽故事,少廢話。”
少女厲無渡聳了聳肩,随後微微坐直身子,語氣也認真了幾分:“好吧,既然您想聽,那我講就是了。”
“且慢。”突然出聲打斷她們的竟是百裡忍冬。
少年眉眼冷惕,毫不客氣地盯着少女厲無渡重新藏回袖裡的手部:“你的手,為什麼是紙做的?”
少女厲無渡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識收了收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索性大方地勾唇一笑,将自己已經完全紙化的雙手露了出來。
“就像我剛才給二位提醒時所說的,這城裡藏着的那東西很喜歡捉天資高的修士回去,另外,便是找像我這種因為觸犯規則被‘污染’而導緻身體紙化的家夥當伥鬼。”她幹脆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手是怎麼回事,以及自己這身紅衣就是給它當“伥鬼”的證明。
“對了,既然都說到了這裡,那我便好心送二位一條規則——”
“在這城裡,一定要小心紅衣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