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褚的身上有着很重的酒氣和露水氣,他臉色蒼白如紙,看見陸宵,漆黑一團的眼睛裡有幾絲迷茫,又很快沉了下去。
“衛将軍重傷未愈,還是不要這般颠簸為好。”
陸宵伸手把人扶了起來,看他霜色的肩膀處洇出一抹血痕,想必是還未愈合的傷口崩裂,血液洇透了冬衣,滲了出來。
他嘶了一聲,想想都疼。
衛褚順着他的力氣起身,頭腦卻似被酒水迷醉,擡頭看他一眼,一頭杵進他的頸側。
影風皺眉,正想出聲,卻被陸宵擡手止住,忿忿地站在一旁。
“将軍不光重傷酗酒,還君前失儀。”
陸宵也沒生氣,他身量與衛褚差不多高,目光垂下,正好能看見他黑發高束,玉冠有些松散,漏出幾绺長發。
衛褚長年行軍,怎麼也比他這個養尊處優的身闆強壯些,此時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他支撐不住,隻能騰出隻手,用力抵着衛褚的肩頭。
入手的衣服冰冷,能感覺到從掌心漫上的一股濕寒潮氣。
衛褚緩緩動了動,擡起頭,許是聽懂了他的話,渾黑的眸底映着他的神色。
他的眼睛藏進千言萬語,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另外的人。
“陛下。”
陸宵眼眸微顫,并沒有應聲,隻是道,“将軍若清醒了,不妨自己站好。”
衛褚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明明陰戾到可怕的人,這會看起來,竟然有點可憐。
像是被抛棄的喪家之犬。
陸宵晃神,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他忽然覺得自己觸碰到點什麼,在衛褚身上,他想探知的答案,想知道的秘密,忽然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将軍,你怎麼喝醉了,你受傷是不能喝酒的!”
沒等到陸宵動作,衛褚的小童卻忽然慌裡慌張地跑了過來,他身高隻到衛褚肩膀,正想把人接過,手舉到一半卻又猶豫的收回,隻在一旁一聲聲道:“将軍、将軍……”
陸宵的思緒被猝不及防地打斷,天氣寒冷,衛褚身上也越來越涼,他感受着手下的溫度,隻能盯着衛褚的眼睛,命令道:“将軍,回府中去。”
衛褚聞言蒙頭朝裡走。
陸宵跟在他的身後,眼看着小童圍着他慌裡慌張的問東問西,卻沒得到一句回答。
001在衛褚身邊繞了一圈,回來朝他道,【檢測到目标人物衛褚血液中酒精濃度超标,達到醉酒标準,處于動作笨拙、思想遲緩狀态。】
“簡單點,他就是喝醉了。”
陸宵步子逐漸沉重,“看來朕今天是白來了。”
【不不不宿主。】
001兩眼放光,【酒後……才是故事的高發時間點。】
陸宵隻聽就知道001沒打什麼好主意,幹脆充耳不聞。
他看衛褚進屋笨拙地脫去大氅,肩頭的血迹在裡層的衣服上更加明顯,他忍不住皺眉,沖小童道:“為你家主子去尋個大夫來。”
小童卻搖頭道:“将軍不喜歡别人近身,這些傷他可以自己處理的。”
“自己處理?”陸宵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不确定道:“他醉成這樣……”
“喝醉了才更不行。”小童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将軍清醒的時候還能勉強,醉了,是絕不能接近他的。”
“衛褚他……不喜歡别人近身?”陸宵疑惑,感覺小童的一番說辭觸動了他記憶裡的一個片段。
半月前,他為了完成系統任務,召衛褚入宮陪練。
衛褚那時舊傷複發,臉色一直不好,總是缺點血色。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細細打量過他。
畢竟衛褚回京時,他隻是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見他未着甲胄,一身普通的布衣,之後的封賞和宮宴都在他的記憶裡匆匆劃過,衛褚自此長住鎮北将軍府,深居簡出。
少年天子與邊疆重臣,在不大的京城裡,卻像兩條不會交融的直線,這股陌生感,被系統的任務打破。
衛褚也許對他的突然傳召也多有疑惑,當天竟是陸宵先到,等了他一刻鐘才見人姗姗來遲。
本着速戰速決的想法,他與衛褚笑說,隻是切磋比劃,還望将軍手下留情。
衛褚也沒有理他。
他常年戍邊,功績是風裡吹過的黃沙,搏命流過的血,不受皇恩,也沒有天眷。
所以當陸宵将他撲倒在地面時,觸在他身上的手掌忽然被一副極大的力量擒住,力道大到他骨頭發疼。
“陛下,自重。”
衛褚的眼睛盯着他,他整個人有種慘淡的白,卻唯獨這雙眼睛,黑漆漆的融進萬千情緒,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種嫌惡來。
像是構築的幻想轟然倒塌。
第二日,衛褚便上奏,自請前往京都營巡防。
陸宵是第一次知道衛褚的别捏性格,看着他肩頭洇透的血色,不放心道,“那就任他流血?”
“将軍若疼了,應當會自己清醒的。”
小童支支吾吾,他也确實沒什麼解決辦法。
陸宵聽得直皺眉,隻能歎口氣,揮手讓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