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仰慕隻是欺騙自己的謊言,而真相是……他難過痛苦了太長時間,隻能幻想一個人來珍愛他,讓他覺得,他是一個被需要、被值得溫柔以待的人,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随時能被抛棄的物件。
他自欺欺人了太長時間,以至于自己都忘記了這份感情的起點,久而久之,竟成執念。
他明明已經長大,手握重兵,權勢迫人,再也不是當年哭喊着“不要抛下我”的小孩……
可是現在,虛假的謊言被無情的撕開,更顯得他掩耳盜鈴般可笑,他所執着的東西轟然倒塌,他也仿佛沒了根基,又成為那個十三四歲、一無所有的弱者!
他大喘了幾口氣,心中翻騰的恐慌和怒火無處釋放,隻能盡數傾灑在眼前人身上。
“是我錯了……”他冷冷笑了一聲,直視着陸宵道:“你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樣,你既不弱小也不懦弱。”
“……陸宵,你又自負又愚蠢!”
他兩步上前,雙手重重砸在桌面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重複道:“陸宵,你真蠢。”
衛褚紅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揭穿這些對你有什麼好處?我隻不過貪心一點,隻不過想得到一次自己想要的東西!”
“北固城苦寒,我為你守了五年,如今,就從你身上索取這麼一絲報酬,你也不願意?”
“我都不在乎是假的?和你有什麼關系?又關你什麼事!”
吼完這些,他表情又有幾分頹然,跌坐在一邊。
他靜靜地看着投注在地面上的一小片光暈,自嘲道:“從小到大,我能得到的隻有責罵,可他們對另一個孩子,又溫柔又耐心,答應他的一切條件。”
“而我,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就哪怕我從牛車上跌下去,他們也隻會将車越趕越快,我追也追不上。”
“我就是想得到一丁點溫柔,一丁點偏愛都不行嗎?我為什麼要一直活在别人的陰影裡,我那個弟弟也好!楚雲硯也好!”
“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隻有陛下……就算我不是那個特殊的,可是隻有他看得見我!”
陸宵死死蹙着眉,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最後也隻是粗略道:“有些事,你可以問問楚雲硯……”
“問他?”衛褚抹了把臉,輕嗤一聲,“我還嫌自己不夠堵心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直視着陸宵。
轉瞬之間,他片刻的脆弱便已盡斂,咬牙輕嗤道:“……多謝陛下。”
“陛下今日也教訓過了,臣受益匪淺。”
沖動過去,他似乎也察覺出了自己的狼狽,側過身,冷冷下了聲逐客令,“請問陛下,還有其他事嗎?”
陸宵:……
他都被氣笑了。
剛剛還一口一個“陸宵”,如今反而知道陰陽怪氣得叫陛下了。
但不得不說,衛褚的反應比他設想的要可控許多,他默默歎了口氣,想起今天過來的目的。
他把放在桌案上的包袱一推,疲憊道:“羅浮給你的傷藥,這個白天……不對,晚上……”
“算了……”被衛褚一折騰,他也忘了哪個是哪個了,不過總歸都是止血生肌的良藥。
他揮手随口道:“随便上吧,反正你自己也不當回事。”
衛褚的臉上微不可查地閃過一抹訝異,他動了動胳膊,上面的箭傷由飛雲箭所緻,如今半月已過,傷口長住了大半,卻又時不時得被他不在意地撕扯開。
他盯着那處肩傷,忽然意味不明的扯出一抹笑,沖陸宵道:“投桃報李,臣不如也告訴陛下一些事。”
“這個箭傷由飛雲箭所緻,陛下想來已經知道了。”
陸宵眉峰一挑,“唔”了一聲。
衛褚道:“飛雲箭因其工藝特殊,造假微高,在邊雲軍中也不是人人配備,邊雲軍共分為十七營,每營中,能配以此箭的不過百人,而為了方便統計區分,每營的箭簇之上,都有不同的标記。”
“而射中臣的這支箭,箭簇所留印記,來自邊雲軍的第一營,楚雲硯的親衛。”
“這個事,楚雲硯告訴過陛下嗎?”
陸宵靜靜聽着,面上露出幾分恍然,似笑非笑地擡眼,“愛卿這是……也給朕來找不痛快了?”
“豈敢。”衛褚皮笑肉不笑,虛僞道:“臣隻是憂心陛下的安危。”
“憂心?”陸宵重重點頭,大加誇贊道:“好臣子。”
“既然如此……”他伸手,命令道:“拿來。”
衛褚一愣,下意識問,“什麼?”
陸宵微微笑道:“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