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宵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榻上的錦盒像一個燙手山芋,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不得不說,衛褚突然一改往日的陰戾沉郁之态,連容貌都多了幾分風姿,他本就是書生出身,再加上沙場淬煉,即不像書生單薄,又不如武将狂放,而此時,他漆黑的眸底漾出些微的笑意,好像真有幾絲撼動人心之感。
隻是這出口的話……
陸宵品位了一下,什麼叫……讨好?
他低頭看了看錦盒。
衛褚顯然也花了心思,這一盒花蒸香制法繁複,又别緻又讨巧,确實讓人喜歡。
可要真想讨好他,盒子裡放虎符不比放香材有用?比起讨好……這明明是赤.裸裸的賄賂!
他暗哼一聲,指尖撚了一片香骨,香氣萦繞間也算舒心,便沒揭穿他這絲心機,沖他大方道:“行了,說吧,想要什麼?”
在他看來,衛褚多半别有所求,畢竟還說什麼“之前未明晰自己的心意”,如今想明白了,便來與他重談條件了。
衛褚:……
“陛下還真是……”他也不得不露出一抹無奈之色,他大概知道,楚雲硯為何這麼多年都是一副沉默死闆的樣子了。
依他的性格,不被逼到極緻,就算洩露出兩分,恐怕也會在陛下不解風情的反問下瑟縮回去。
可惜,自己卻不一樣。
他離開圓凳,重新走近龍榻,陸宵正坐在榻上,他隻能半跪下來,兩人才能平視。
腰間的環佩随着他的動作叮咚作響,陸宵的視線被他吸引,朝他望了過來。
“臣……”他正要張口。
殿門卻突然“嘎吱”一聲,雙喜小跑進來,看着他們倆的動作甚是奇怪,一邊打量一邊禀報道:“陛下,林大人求見。”
“林霜言?”
陸宵知道,他肯定還是為了昨日糧草之事來的,點頭道:“讓他進來。”
雙喜匆匆退下,衛褚半跪于地,半天沒有出聲。
陸宵的視線又重新投注到他的身上,“愛卿要說什麼?”
“臣……”衛褚無奈張口。
可他未出口的話,又被另一道聲音打斷,“臣林霜言,拜見陛下。”
陸宵沖林霜言擡了下手,示意他先起身,視線仍舊看向衛褚,耐心道:“你繼續說。”
說……我說什麼說……!
衛褚眉頭一蹙,目光狠狠掃向身後的不速之客。
林霜言。
他聽過這個人,據說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高中當日,鮮衣怒馬,誇官三日,好不威風!關鍵還頗得聖寵,不僅被陛下夜邀攬月亭陪駕,甚至因為他,連楚雲硯都受了場斥責!
他打量的視線肆無忌憚,林霜言神色冰冷,安靜地站在一旁,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善,垂地的眸子微微一擡,露出幾分令他讨厭的目中無人來。
陸宵仍在問他,“愛卿,你要說什麼?”
好好的氛圍被破壞殆盡,如今當着一個外臣的面,想好的說辭怎麼也說不出口,更何況,他原本設想的,還要比這親密許多。
他黑臉賭氣道:“沒什麼!”
他憤憤起身,盯着林霜言的視線越發直白。
他忽然想到,不光是眼前的林霜言,還有明公侯的那個兒子……甚至聽說還有剛從天都營提拔上來的兵部侍郎,還有那個皇城司副指揮使……
他人雖在府中養病,消息卻靈通,起初,他還帶着幾分看戲的心态,如今想來,卻不知道楚雲硯是如何忍的了。
他心裡越發不是滋味,眼見林霜言霜雪似的眸子擡起,卻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向陸宵道:“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陸宵知道,林霜言說的事不宜透出風聲,便看向衛褚道:“愛卿若無事,便跪安吧。”
“臣當然有事。”衛褚最受不了這種低人一頭感覺,轉身又坐回圓凳上。
林霜言眉頭微皺,忍不住道:“陛下能否移駕,臣事情緊急。”
衛褚不甘示弱,“臣的事亦迫在眉睫。”
陸宵:……
他真誠道:“那你先說。”
衛褚道:“事關軍情,臣請陛下移駕。”
這事他本來打算放在之後提的,如今被林霜言一打擾,他也忍不住較起真兒來。
都身居要職,誰還沒點要緊事了?
移駕……朕移哪去啊?朕的承明殿就這麼大,要不你們一個東面說,一個西面說?
他看着莫名互不相讓的兩人,心中又奇怪又無奈,自己拿主意道,“衛褚你先出去,半刻鐘之後進來。”
衛褚似笑非笑地提醒道:“陛下,臣先來的。”
先來後到,确實很有道理,但是……
他揚聲叫了句“雙喜”,一錘定音道:“送衛大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