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宵看不懂他究竟要意欲何為,視線轉了一圈,目光落在小溪邊圓潤的青石上。
他也懶得管幹淨與否,一撩外袍,坐了下去,還沖謝千玄拍了拍旁邊,道:“坐。”
謝千玄神色不變,笑道:“臣站着就好。”
陸宵沉吟片刻,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傷還沒好?”
不應該啊……
他又是疑惑,又是懷疑,雙眉微蹙,緊緊地盯着謝千玄。
謝千玄臉色一變,囫囵道:“差不多了。”
他顯然不想讓陸宵發現他身體的異樣,腳步下意識後移。
陸宵看得出他的抵觸。
他知道,謝千玄是一個很驕傲的人,甚至可以說是高傲,當時在祠堂之外,他也算救他于水火,可他的忠誠度不增反降,由此就可見一斑。
若不是被他意外撞到,此事多半不會有任何人知情,而現在,他身上這身墨色衣袍就是他最後的保護色,遮掩他所有狼狽與不堪,所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隐秘。
陽光之下,他看着幾乎渾身浴血的謝千玄,血色洇濕外袍,連黑色都無法遮掩。
陸宵猛地側頭,不敢再看他。
苦肉計嗎……?以他最看中的驕傲和尊嚴為獻祭,從他這裡獲得什麼?同情……還是憐憫?
他心中又可氣又可恨,偏偏還真的無法狠心,他終還是氣沖沖地歎了口聲,心情不悅道:“天冷了,下山吧。”
他起身就要邁步。
“陛下!”謝千玄卻忽然一怔,擡手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身後。
他的臉色陡然凝重,眉頭蹙起,警惕地掃過空無一人的梅花林。
風聲劃過,吹得枯草沙沙作響,凋零的梅花順風而落,香味撲鼻。
陸宵不明所以,疑惑道:“怎……”
萬籁俱靜間,銀光裹挾着飛揚的花瓣而來。
謝千玄猛地将他拉進懷中,腰間的玉佩被他擊出,眨眼間,就與飛馳的利光相接,霎時化為涅粉。
他厲聲道:“什麼人?出來!”
腳步聲輕不可聞,陸宵跟着謝千玄一步步後退,他甚至沒分清,這微不可查的腳步聲中,是幾個人朝他們逐步逼近。
謝千玄面色更沉,他咬牙道:“陛下,您的影衛呢?”
陸宵道:“……山腳。”
“那你還愣着幹什麼?!”謝千玄似乎想回頭瞪他,但這千鈞一發之際,也隻能咬牙氣道:“陛下,再不發信号,你我今天就葬身此地了!”
陸宵這才手忙腳亂地翻出信号煙火。
隐于梅林中的人影終于露出真面目,陸宵被謝千玄擋着,鼻尖是濃重的血腥味和他刻意熏過的熏香,他感覺緩緩後退的腳步一滞,謝千玄摟着他,頓停在原地。
陸宵能夠感覺到箍着自己的胳膊越來越緊,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謝千玄卻好似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頓停的腳步突然猛退,挾着他在林中飛掠。
陸宵胸中的窒息感越來越重,皮膚也被刀子似的寒風刮得生疼,他本就虛弱,此時更是頭昏腦脹,幾乎昏厥。
“謝千玄……”他費了扒了謝千玄一把,胳膊軟綿綿地脫力下來。
謝千玄感受着懷間越來越軟沉的身體,低頭一看。
少年帝王臉色嫣紅,唇角幹澀,此時眼睛閉上,更是少了幾分鮮活之感,多了抹病态的蒼白。
“陛下……陛下……”他發現陸宵的昏沉,逐漸放緩腳步。
陸宵徹底歪倒在他的懷裡。
他把人打橫抱了起來,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他面色冷沉,渾身上下更有幾分肅殺之感。
似乎發現了他們放棄抵抗,身後人也腳步放緩,朝他們圍來。
為首之人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他朝謝千玄走近,正要伸手。
謝千玄卻猛地擡頭,厲聲道:“退下!”
中年人動作一滞,并未後退,隻道:“這是主人的命令。”
謝千玄道:“我告訴過他,單子要延期一個月。”
中年人笑了笑,腕間的暗器盒瑩瑩閃光,“公子怕是太長時間沒回樓中,竟然不知……客人已經加價了一千兩黃金,要這小皇帝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