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下工的鑼聲敲響,社員們把鐮刀交還給隊長登記,甩着手往家裡走。
方老爺子看到家裡的煙囪冒出了煙,便又加快了步伐,将幾個兒子甩在身後,快快走了。回到家,老伴正在做飯,菜籽油倒在鍋裡,下了青綠色的胡豆正在炒。
方老爺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在竈膛面前,給老伴燒火。
幾個兒女結婚後就分家了,唯一沒結婚的四兒子也不願和他們一起過,說是要自己一個人燒鍋。
一個人燒鍋?好,好得很!少煮一個人的飯,老伴少洗一個人的碗筷,四兒子樂意,方老爺子高興!
“老婆子,胡豆飯好吃。裡面再加點肉顆顆,就更好吃了。”
“你想得美喃!還想吃肉,你看我長得像肉顆顆不?”方外婆瞄了老伴一眼,看他沒吭聲,想到他做一天工也累了,又緩和些語氣說道:“曉得你喜歡吃胡豆飯,今天這飯我多放了油,你一會兒吃着就香了。”
方老爺子咧嘴一笑,剛要說話,外面外孫的嚎叫由遠及近——
“外婆外爺——”
方外婆拿着鏟子,于小勇就撲到她懷裡了,哭着喊:“外婆,他們說我爸爸死了,哇啊——”
方外婆一手舉着鏟子,另一隻手摟住外孫,安慰他。“小勇,你不要怕,他們是亂說的。你爸媽和姐姐不是到醫院去了嗎?人好好的。”
于小勇哽咽:“好好的,他咋還不回來。他們說有人看到我姐買了白布,要給我爸帶孝。”
這還說得有鼻子有眼了,方老爺子心裡“咯噔“了一下,站了起來,問:“哪個說的?”
“狗兒子,林老五,陳黑狗,他們都在說。”
方外婆放下鏟子,拉着外孫,“走,我們去問他們!”
吵架的事情,方老爺子不擅長,他還是守着竈膛,等老伴凱旋回來餓了正好吃飯。其他幾個屋子裡的兒子媳婦聽到方外婆的話也沒在意,罵架,就沒有人能赢過方外婆。因此,該做飯的做飯,想休息的就回屋躺着。
方外婆出門就罵:“哪個龜兒子打嫩尖尖的咒我女婿?你個仙人闆闆……”
“狗兒子,不準跑,你過來,給我說清楚,哪個給你說的小勇他爸不在的,安?”
十來歲的“狗兒子”被方外婆抓住隔壁,沒拌飯,隻有細細的說,“林老五說的。”
方外婆兇巴巴地對一旁準備跑掉的兩人說:“林老五,陳黑狗,你們兩個過來!”
村子本來就隻有十來戶人,方外婆這一吼,好多人都出來看了。村長黑着臉看着自己的小兒子,揪着他的耳朵說:“哪個喊你亂說話的?你給我說!”
林老五踮着腳就着他爸的手企圖減輕痛苦,但他爸下的是狠手,他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是,是思蘭姐說的,她說的。”
方外婆看了看四周,很快就眼尖的發現在人群裡躲躲閃閃的人:“許思蘭,許思蘭,你出來!”
許思蘭慫着肩膀走出來,弱弱地叫了聲:“大奶。”
方外婆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後媽,問:“許老大,我問你。小勇他爸不在的事是你說的?”
許思蘭點點頭。
方外婆眼裡閃過一抹不爽,說:“你是親眼看到小勇他爸不在的?”
許思蘭說:“那倒沒有。”
方外婆雙眼一閉一睜,“你聽到小悅說的?”
許思蘭說:“沒有.”
“沒有親眼看到的事情,沒有親耳聽到的事情,你就亂猜?胡亂編造?你這個女娃娃,你以為自己是閻王爺嗦?還定人生死!”
“就是,她要是那麼有本事,咋不在閻王殿裡把她媽的名字勾了,喊她還魂呢?” 人群中有人嘀咕。
許思蘭分辨:“我……我碰到三姐,她包裡的白布掉出來了。要不是她爸死了,她買白布做啥子?”
“你頭上還有朵白花花,你全家都死了麥?帶白花花!”跟來的雷秀群給婆婆媽助威,“許思蘭,沒有親眼看到的事,你就亂編造,你起的啥子心哦?!”
許思蘭不敢說話,低着頭掰弄指頭。
吳素瓊在一旁解釋:“秀群,娃還小,不懂事,你們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雷秀群說:“說得輕巧,她好小呢?十五六歲了,還小!小也不該亂說人家,小不該由大人教麥?生産隊哪個娃娃像她這樣亂說的?”
吳素瓊一副苦瓜臉,說道:“嫂子,這不是思蘭娘去得早,沒人教嗎?我也不好多說啥子。”
許思蘭聽見提到她媽,瞪了吳素瓊一眼。
方外婆見許思蘭沒有絲毫悔改的樣子,對吳素瓊說道:“娃娃要管好。我話先放在這兒,她咒我女婿不好,火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來找你們算賬!”
許思蘭有些氣惱,小聲地說:“他本來就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