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球很是普通,普通到不該在這宴會上出現,隻是一個普通的木球,上面雕刻了些鳥類的花紋。
“沒關系。”尼娜話說完,才發現少女的眼神早不在自己身上了。
“啊,是伊芙莉絲啊,她終于來了。”
因為兩位殿下的到來,人群已經歡呼了許久,尼娜沒想到這少女能遲鈍到這地步。
“伊芙莉絲,我在這裡!伊芙!”她在人群中呼喊着伊芙莉絲。
而伊芙莉絲居然也聽到了她的聲音。
“嘿,安妮!”伊芙莉絲向她舉了舉手臂。
看來這是一對好朋友,好到隔着喧鬧聲也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順着伊芙莉絲的視線,阿諾也看了過來,沒先看到安妮,倒是先看到了尼娜,她那一頭紅發,襯得她比旁邊貴族出身的安妮·福勞爾還要白上幾分。
安妮對伊芙莉絲舉起了她手裡的球,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中把球塞給了尼娜。
尼娜後知後覺,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已經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東西。
她記得剛剛這個貴族少女說,誰拿到這個誰就和王子殿下跳第一支舞。
生平第一次,尼娜尴尬地不知所措。
而安妮仿佛發現了天大的樂趣,笑了起來,她根本不想拿到這個球,無非是想看其它女孩兒嫉妒又失望的表情罷了。
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球在這個默默無聞的紅發女巫身上,尼娜仿佛馬上就能聽見刺耳的怨罵聲,此時的她抱着球,突然産生了一種孤獨感,擡起有些無力的眼睛,看向阿諾。
而阿諾隻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球,随即就移走了目光。
他根本不在乎誰拿到這個球,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這些貴族之間流行起了這樣的玩法,并且拿他作為賭注,後來才知道這是伊芙莉絲的主意,在她的哀求下,他沒有拒絕。
阿諾兄妹倆很快過去了,而尼娜卻還是尴尬地站在原地,旁邊的貝傑還貢獻了一個類似于恭喜的眼神,這一刻,尼娜對格蘭瑟厭惡極了。
“父親陛下,願您今天開心。”伊芙莉絲松開哥哥的手,向皇帝陛下讨要擁抱。
“謝謝你,我的小寶貝。”羅倫看似深情地說道,但他并沒有任何要站起來的欲望。
伊芙莉絲的擁抱落了空。
阿諾的目光在這一瞬間沉了下去。
這一家子,冷漠疏離,他們擁有王國至高無上的權利,卻沒有普通人的溫情。
伊芙莉絲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失落,上前去乖乖牽起羅倫的手,又是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
“開始吧,大巫師。”皇帝陛下說道。
祝福是宴會的第一個環節。
按照昨天的順序,安德斯是第一個。
裡拉琴優美的樂聲在宴會廳裡飄蕩着,伴随着琴聲,安德斯優雅地走上王座的台子,先是用隻有伊芙莉絲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沒人知道她和公主說了什麼,但是公主殿下很開心。
尼娜看見安德斯站在伊芙莉絲的面前,閉着眼睛,念着古老的咒語,他脖子上的青金石熠熠閃爍。
宴會廳四周的白色牆壁上突然長出一株株綠色藤蔓來,随後,每株藤蔓結出一朵朵玫瑰,整個宴會廳都被玫瑰的幽香包裹着,持續了幾秒,玫瑰和藤蔓才逐漸淡去,但香味卻留了下來。
“神明說,伊芙莉絲小姐将會永遠幸福快樂!”
宴會廳瞬間熱鬧起來,鼓掌的鼓掌,贊歎的贊歎。
“真是太神奇了!”伊芙莉絲殿下當然也很開心。
安德斯開了一個好頭,現場的氣氛很好,所謂的祝福,無非就那幾句話,衣食無憂,幸福快樂,人們平時貶低巫師,隻有最尊貴的大巫師才會被尊稱一句魔法使,平時就是女巫、巫師,而現在,卻又無比期待來自巫師的祝福,仿佛得到了如同獲得了人間至寶。
别人不知道祝福是怎麼一回事,尼娜還不知道嗎?剛才安德斯那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她也是一眼沒漏的看了,玫瑰是他自己變的,至于神的祝福語,那也是他編的,神谕之類的東西,尼娜可從來都沒有聽見過。
但到了宴會上,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麼西奧·希爾德會搞一套祝福法則了,對貴族說巫師能夠和神明通靈,他不就能騙貴族的錢了嗎?
看看這滿宴會的貴族,被這些雕蟲小技騙的有多開心。
隻有一個人例外。
阿諾·阿德勒,他站在伊芙莉絲身邊,眼神平靜如水,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他的表情太過于陌然,以至于在活潑的伊芙莉絲身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尼娜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看尼娜太過于專注地看阿諾,旁邊的貝傑戳了戳尼娜,“嘿,該你了。”
對啊,尼娜差點忘了,她是第二個!
尼娜發現上了“赫伯特”的賊船之後,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被逼迫,在剛剛安德斯的祝福過程中,她已經把球又原封不動地還了給安妮,安妮還告訴她,“球已經是你的了,我隻是暫時保管哦。”
安德斯警告的眼神她已經看見了,仿佛隻要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馬上就能把她碎屍萬段。
伊芙莉絲或許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她已經是最尊貴的人,她成長于關愛中,父親、長兄對她的愛意如此明顯,已經擁有了榮耀與幸福,卻還是希望她得到最好的祝福。
尼娜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走向伊芙莉絲。
這是關愛,藏不住的愛。
也是尼娜從未得到過的關愛,她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
突然有些失落呢。
突然她看見赫伯特沖她鼓勵的一笑,然後她機械地伸出手,準備像安德斯那樣親吻公主的手背,而就在此時,伊芙莉絲卻率先抓住了她的右手,“希爾德小姐,你的頭發真好看!”
尼娜蓦然擡頭,瞧見的是滿臉真誠的面孔,伊芙莉絲有一雙綠色眼睛,清透活潑。
仿佛有一灣甘泉,緩緩流淌進心靈。
尼娜将左手附上,兩隻手緊緊握住伊芙莉絲的手,這兩天經曆的事,讓她已經無法扯出一個笑容,伊芙莉絲是很好的姑娘,但是尼娜已經太累,“我的殿下,能來到這裡,真是我畢生的榮幸。”
但是這榮幸也就到此結束了。
金碧輝煌的宮殿,來自楓樹林的女巫和金枝玉葉的小公主殿下萍水相逢,或許命運總是有些奇特的交集,一遍又一遍地闡釋命中注定。
阿諾始終平靜地注視着尼娜,在女巫親吻妹妹手背時,他似乎看見了女巫含有天大的委屈,但這委屈,隻有一瞬間,且被她極力隐藏。
尼娜松開伊芙莉絲的手,伊芙莉絲原本空空的手中多了一隻晶瑩剔透的冰水晶,形狀酷似核桃。
“伊芙莉絲殿下,這是我給你的祝福,希望您永遠智慧。”
阿諾看了一眼妹妹手中的東西,他知道在艾格恩特的最北邊,有一群被稱為玲珑之眼的古井,古井裡就是這玲珑透徹的千年寒冰。
女巫手上的東西也是從艾格恩特來的嗎?她們不是都足不出戶嗎?
尼娜使出了今天的第一個魔法,她要讓伊芙莉絲擁有這世上最清澈的眼睛。
那樣真誠好看的雙眼,應該要永遠明亮。
華麗的花燈蠟燭仍在燃燒,在宴會廳裡,在伊芙莉絲的眼睛裡。
咒語念完,燈滅了,所有人一齊沉沉睡去。
馥郁的玫瑰花香籠罩着整個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