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又向前行駛了一段,拐進了一個小巷子,方才中央大街上嘈雜的聲音隐去了不少。
“阿諾殿下,謝謝你。”
就在進入巷子後,某個安靜的瞬間,尼娜突然說道。
“剛剛在安德斯面前,你是替我說話了吧。”
“哦?”阿諾想了想剛才的事,自己都記不清了,哦,好像是讓安德斯忏悔來着,這算是在為尼娜說話嗎?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這是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似乎就隻有他們這一輛馬車正在這裡行駛,謝謝這種詞,對尼娜來說,也不是可以随便給出去的詞彙,她額上的碎發随着馬車的晃動而動,但遮擋不住少女眼眸裡的不自在,這一切都落在了阿諾眼裡。
阿諾記得好像當時安德斯提到尼娜時,自己是生氣了,那是因為尼娜就站在他旁邊啊,這樣的話,是誰聽到也不會舒服的,但是尼娜不能開口,那麼他就替她說了,這也需要特别感謝嗎?
原來她對人與人交往的事也不是一竅不通。
方才吵鬧的聲音已經漸漸消失了,除了馬車行駛的聲音,再也沒有第二種聲音,剛剛中央大街的叫賣、打鬧、歡樂似乎已經遠去,但是阿諾心情卻沒有因此而低沉,看來安靜的确更能讓人心情愉悅。
阿諾和尼娜這邊按着原計劃進行着,赫伯特那邊就不太好受了,他已經進宮在皇帝陛下的書房外站了很是一會兒了,太陽都快爬到頭頂了,他還沒見上皇帝陛下。
“我真沒想到,一大早過來,會在這聽皇帝陛下的牆角。”他自嘲地笑笑,看了看旁邊端正的帕特裡克。
帕特裡克倒是依然是那副慈祥的樣子,但眉眼中卻又有着無法抗拒的威嚴,他說:“赫伯特先生,耐心些吧,他們快結束了。”
所謂的他們,就是裡頭的羅倫和皇後赫莎,以及聲音最大的卡拉,這兩個女人已經吵了羅倫一早上了,他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異常地疼。
“我已經知道了,皇後陛下,您的丈夫,可是又有外遇了,這外遇對象,還是他親妹妹的貼身女仆,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笑。”
卡拉已經近于癫狂,當她聽到最近和皇帝陛下共度春宵的居然是一個女仆,她那時就已經快瘋了,她推開書房大門的時候,看到赫莎也在,她嗤笑一聲,也好,大家索性一起撕破臉吧,一起瘋吧。
赫莎坐在椅子上,神色相當冷靜,她盯住卡拉,冷笑着說:“你覺得你不可笑嗎?”
卡拉大聲笑了兩聲,“可笑啊,當然可笑啊,我今天來,不就是要結束這可笑的一切嗎?”她站着,收起了對赫莎居高臨下的眼神,在赫莎的角度看來,那眼色半是憐憫半是悲傷,卡拉又把目光轉向了書桌前的皇帝羅倫,緩緩走了過去。
“陛下,所有人都說我能繼承爵位,是因為您,可是你最清楚了,這從來就是我應得的,我從前不依靠你,今後也不會依靠半點。”她嘲笑自己似地露出一個笑容,笑過後冷冷看着羅倫,輕聲說:“許個願吧,就祝願格蘭瑟以後再也沒有我們的風言風語吧。”
羅倫把書合上,擡起頭來沖她笑笑,“那好。”
卡拉眼裡的最後一點期待也沒有了,雙眸徹底冷了下去。他們算是青梅竹馬吧,他後來繼承了王位,她也成了德蘭大陸唯一的女公爵,小時候卡拉還曾開玩笑說,不管她跟羅倫說什麼似乎都能實現,還需要等什麼流星雨,找羅倫許願不就行了,但最終也還是這樣了,卡瑟琳、赫莎,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現在居然又冒出了一個女仆,還期待什麼呢?卡拉最後緩緩看了一眼羅倫,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就走了,隻有經過赫莎面前時,說了一句:“如果我是皇後,那麼我一定會是一個瘋掉的皇後。”
赫莎沒有說話,隻是坐着,她甚至懶得給予這個女人眼神,老是期待那些不值一提的幻想,有什麼意思呢?畢竟大家都不再年輕了。
門砰地一聲打開,靠牆站着的赫伯特被吓了一個機靈,而沉穩老練的帕特裡克則一如剛才交疊着雙手站在門側,說道:“卡拉公爵,下次再見。”
卡拉擡手抹掉即将掉下來的眼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才不想看到你們。”
帕特裡克繼續說,“人還是要有所期待啊,您的未來在别處。”
也不知道卡拉聽沒聽見,隻瞅着她一直大步往前走了。
最吵鬧的人走了,書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陛下,赫伯特先生好像已經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嗯。”羅倫點點頭,跟赫莎說道:“你出去的時候把他叫進來吧。”
赫莎的眼神在羅倫身上轉了一圈,随即暗了下去。
“好的,陛下,我現在就叫他進來。”
不一會兒,就翻了幾頁書,書房裡的人已經從赫莎換成了赫伯特,憑心而論,赫伯特有點拿不準羅倫的情緒,皇帝陛下剛剛算是失戀嗎?
和忐忑的赫伯特不同,羅倫十分淡定,仿佛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反而朝赫伯特擠了擠眼,說:“大牢待得舒服嗎?”
赫伯特笑了,“那能有什麼舒服的,但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再不舒服也是要待的。”
羅倫把書扔到了桌子上,把椅子往後一拉,讓自己坐得更舒坦,問:“安德斯呢?我記得,我是同時赦免了你們兩個吧?”
赫伯特回話:“安德斯先生托我給您帶話來着,他說地牢那些巫師,還得他盯着。”
“哦?”羅倫攤了攤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怎麼,他是當我的四個典獄長是擺設?”
赫伯特笑笑沒說話。
羅倫雙眼一眯,狡黠地看着赫伯特,“赫伯特,說真的,我不信安德斯敢不來見我,是有别的什麼人把他留下了嗎?”
羅倫口中的這個别的什麼人,赫伯特當然知道指得是誰,書房裡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誰都知道安德斯最聽您的話,并且隻聽您的,看來他是覺得自己有什麼非要留下的理由吧。”
赫伯特提都沒提阿諾,通過這這刻意的回避,羅倫就知道這事跟阿諾脫不了關系了,但是誰都明白,就算是阿諾命令他留下來,安德斯這個人也是可以狂得不聽的,他不走,隻能是因為自己不想走。
赫伯特是聰明人,皇帝也是聰明人,安德斯想要留在地牢,阿諾也想讓他留下,他們都知道,赫伯特自然不會傳達安德斯想讓他說的話,把鍋全部甩給阿諾,但是他也知道皇帝陛下不會蠢到看不出阿諾在這事上也插了一手,所以嘛,話說得模棱兩可對誰都好,這對君臣早已習慣了這打哈哈似的對話。
羅倫用手指了指赫伯特,“打什麼啞謎,我已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