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林息三人一直被押送到通道口外。
“敢回頭就殺了她。”
留下這樣一句話,那四名巡邏隊員就轉身離開了。
然而林息也不會回頭,他拿出光腦,急切地撥出一個通訊。
響了一秒,對面便傳來訝異又驚喜的聲音:“小息?你怎麼會這時候給我通訊?你……”
光腦那頭的人滔滔不絕,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
可被林息無情地打斷了,他報出了一個附近的坐标,緊了緊嘴唇,才吐出兩個字:“幫我。”
“好。”對面的人好像無形地歎了口氣,“醫療運輸5分鐘到達,緊急救援待命,飛船光跳,央星我會找人出面。”
等了一會兒,林息并未回話,對面才說了一句:“保重,你今天能聯系我……我真的很高興。”
說完,便挂斷了通訊。
屏幕熄滅,自虎口處蜿蜒而下的血漬,逐漸浸染光腦,林息的嘴唇比剛才更加緊抿。
四周的蟲鳴,忽地喚回他的神志。
他這才發現,原來那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用繃帶随便處理了一下,沒再猶豫,林息将人帶到約好的坐标。
拿出便攜式治療儀,将呼吸聽起來似有異聲的尹霄抱了進去。
看着他昏睡中依舊眉頭緊皺的痛苦模樣,林息伸手想要撫平眉間褶皺,但并沒有什麼用。
“我會把池泷帶回來,白簇我也會安頓好。”摸摸尹霄的頭發,将他因為折斷而角度異常的手腕放好。
合上治療儀時,尹霄眉頭卻已經松開。
“至于你——”林息能肯定的是,軍校發的這種治療儀,對白簇的傷勢,能有九牛一毛的作用就不錯了。
為此,去折騰這具胳膊搖搖欲墜的身體,無疑得不償失。
拿出提前備好的、帶有冷卻效果的止血帶,林息手法娴熟地将連接處固定了一下。
“身體機能絕佳,加上異于常人的生理素質,趕到央星做手術應該沒問題,池泷我會救,尹霄沒事。”
然而,白簇并沒有因此,展現出一點好過。
她依舊滿臉冷汗,面龐蒼白,失去血色的嘴唇甕動。
垂死掙紮的火焰信息素,卻撲騰着,像喪屍一般不死不休。
被火燒着的感覺令林息難受得皺眉,他拿出抑制頸環,不算輕柔地将它張開,箍住白簇的脖子。
晚風吹來,這才讓人好受了些。
“再不聽話,别說胳膊,命都保不住了。”林息冷冷地說道。
相對于和尹霄還算熟識,他對白簇的了解,隻存在于傳言中。
因此對其的态度,也僅僅是“不想辜負池泷的囑托”罷了。
“你總不想,讓池泷後悔一輩子,沒早點救到你們吧?”
說完這句話,醫療救援就到了。
沒再觀察白簇的狀态,林息向來人說明了兩人的狀況後,醫護人員便迅速、專業地将傷員擡離。
臨走前,醫護人員遞給林息一支止血劑和恢複劑。
看了一眼,林息隻拿了恢複劑,向其點點頭表示感謝,便準備離開。
沒有打無人飛艇,林息從公園朝賓館走去,他步伐很穩,不緊不慢。
寂靜、光影、熱鬧、人群,林息盯着遠處,沿着路線、心無旁骛。
晨光熹微,腳步從未停歇的林息,沒心情去欣賞朝陽升起的場景。
他再次拿出繃帶,緩緩将手掌纏起,一圈、一圈、再一圈……
他想了很多,直接的辦法、間接的辦法、兩全其美的辦法、無所畏懼的辦法。
當繃帶系起,林息站定。
拿出那把匕首,碧藍眼眸映在刀體。
晨曦劃過刀刃,卻劃不開眸中如同冰川深海一樣的冷沉。
将冰冷刀鋒貼近嘴唇,大鬧一場的欲望占據了身體的左側,可右側裝着池泷的囑托、自身的困囿、小隊的安危和難脫的枷鎖。
比起先進的武器,一定程度上,林息更喜歡簡單的冷兵器,尤其是匕首。
固然前者的威力巨大、效果超群,可匕首刺進血肉,它帶來的痛苦是長久的、哀嚎是真切的、液體是溫熱的,握把處的紅白交錯,能分明生命的存在和流逝。
林息找到一家小店,換上一身新的衣服。
天光大朗時,他在洛熙門前,纏滿繃帶的手緊握匕首,擡起另一隻手,“咚咚”地敲響了房門。
聽到機器人的敲門聲,池泷再次睜眼,她有一瞬的恍惚。
直到再次看見機械時鐘的鈍角,原來已經8:00,這才讓她有了對時間的認知。
燈被适時地打開,機器人探進頭來詢問早餐需求。
池泷看見它,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随口說了幾樣。
洗漱完畢時,早餐已經擺在桌面上:吐司烘得金黃,糖心軟嫩的煎蛋,牛奶被貼心地冰涼。
可奇怪的是,味道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樣絕佳。
出門時,池泷站在門口多看了幾眼,發現并未出現某人後,才頭也不回地離開。
憑借腦海中那副立體地圖的記憶,池泷往一處奇怪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她大搖大擺,沒有機器人的阻攔,她也絲毫不在意自己“到處溜達找秘密”的心思展露出來。
這倒是惹來了巡邏隊成員的注視。
據池泷觀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條臭蟲。
她擡起胳膊聞了聞,明明到處都是洗漱過的清香。
和基地大多方正的房間不同,這個房間的布局是圓形的,而且面積極大。
不多時,走到門口,池泷突然反應過來。
在沒有破解密碼的情況下,似乎自己是無法進入這些地方的。
她好像明白昨天那人為什麼懶得答複自己了,敢情……
剛想到這,手腕上的镯子亮了一下,緊接着眼前的大門被打開。
“镯子?”池泷滿臉問号。
但她看看附近的監控,又不确定是镯子的原因,還是躲在監控後的人操縱的。
步入房間後,是一個小小的過渡室。
除卻左邊的門,空無一物。
是池泷曾經見過的、被各式門鎖保護着的門。
她數了數,這裡的門鎖裝置,比她和林息去過的那個房間還要多幾道。
觀察着諸多不同的門鎖,忽然一道紅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什麼,池泷就聽到頭頂傳來機械上膛和能量凝聚的聲音。
“不好。”
心下一驚,四周空曠無處可躲,池泷福至心靈,趕緊擡手晃了晃镯子。
镯子再次亮了一下,門鎖們開始自動解鎖,同時頭頂傳來“警戒接觸”的語音提示。
現在她明白這間過渡室内是做什麼的了。
悻悻看着頭頂,池泷意外這個房間竟然沒有監控,而是直接準備用武器迎頭痛擊闖入者。
不過這反而說明——
“這麼大的權限?”看着手上的镯子,池泷自言自語道。
如果說飛燕對自己是先禮後兵,這個禮未免也太大了吧。
懷着忐忑的心情,走進這個被好生保護的地方。
呈現在池泷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花圃。
這個圓形房間比想象中要深,它的地面在池泷的腳底,需要通過樓梯下去。
房間底部種了滿滿的紅花,那種在亞硫城内外開滿的紅花。
巨大的花香撲面而來,池泷隻覺得腺體一陣刺痛,頭暈目眩。
慌忙拿起門口早已整齊放好的過濾面罩戴上,穩了穩心神,池泷晃晃腦袋,才開始沿着金屬網鋪就的人行通道下樓,往花圃内部走去。
腺體不斷鼓脹,本就不讨喜的花香雖然被過濾,但持效時間還挺久。
偌大的房間隻有鞋底和金屬摩擦的聲音,頭頂上是半零不落的金屬架構,好像正在搭建一個二層。
似乎不到時間,牆面上,可能是負責養花的噴灑器、機械臂或者機器人,都沒有行動。
但這裡除了花,就是花。
連監控都沒有,好像這個房間與基地徹底隔絕。
“種這麼多花,要拿來做什麼?”這樣的場景讓池泷心中不安。
她還是覺得,任何東西和飛燕扯上關系,一般都不會太好。
忽然,池泷注意到腳旁的土地,裡面插着一個小牌兒,她蹲下身,看見上面寫着“實驗5206”。
擡頭往前看去,不遠處有一個相同的牌子。
基本隔着同樣距離的地方,都會有這樣一個牌子,前後皆是。
“實驗4604”、“實驗5012”、實驗“8401”、“實驗8511”……最後的最後,是“實驗8608”。
走到最後的牌子這裡,房間已然到頭。
将牌子一一看過,池泷最終發現:
通道将房間分成了大小不同的好幾份。
可能是在做什麼實驗,牌子上,4打頭的花圃,花朵格外蔫小,但随着數字的增大,花朵的狀态愈發不錯。
而8打頭的花圃,花朵的生長狀況相對來說,是最好的。
花朵又紅又大,格外吸引人。
這個奇特的數字排列有什麼意義嗎?池泷垂頭深思。
如果是普通編碼,大小排列卻好像沒有規律。
沒有引進字母或者符号分辨,而且後面的兩位數字總是是01到12,前面的那兩位數字……
她摸摸下巴,莫非代表年月?
如果是年月,最後的這個牌子還正好跟現在的時間對得起來。
望向頭頂的二層,池泷估計,在建的這個,說不定是本月往後的實驗田。
再次看了看已存的花圃,池泷注意到,從8605開始,紅花不論是從長勢、品相還是味道上,都有了明顯的改進。
伸手拈下一朵,與旁邊花圃的花對比了一下,果然不是池泷的錯覺,最近花圃中的花朵,連花蕊都壯了些,她仔細觸摸了一番,發現連花粉都更多、更輕盈。
于是池泷蹲下,将面罩輕輕打開一條小縫,準備聞聞看味道是否有新的變化。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串沉重的撞擊聲,緊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舉着雙手,像一頭大熊一樣撲了過來!
池泷想閃身,卻被身邊的欄杆擋住了去路,反應不及,眼睜睜看着這頭熊壓在了自己背上。
熊掌落下,企圖捂死自己,幸好被面罩擋住了。
說真的,兩天之内,正反都被人壓了一遍,池泷心裡真是異常煩躁。
而此時腺體鼓脹的頻率是心跳的兩倍,更是加重了她的怒氣。
無論是誰,先打一頓再說!
然而當她想要反擊時,身上的人卻發聲了,聲帶像繃緊的皮筋,發出的聲音也又細又尖,十分難聽:“别、摘。”
停下動作,池泷耳朵動了動,雙手緩緩向兩邊擡起,擺出投降的姿勢。
果然,背上的人離開了。
站起身,透過面具,池泷看見了這樣一個人:
白發蒼蒼、形如枯槁,布滿血絲的眼球沒有焦點。嘴唇幹裂,露出幾乎看不出粉色的□□。
剛才捂住自己的手臂卻肌肉隆起、筋脈凸顯、血管發紫。
如果不是聽見聲音,僅憑外表,這人簡直和一具巨型喪屍沒什麼區别。
然而就是這個人,卻讓池泷瞳孔一縮!
這人是……
“吳天語,”薄如蟬翼的刀鋒抵在脖子旁邊,林息面沉如水,看着仍舊悠哉的人說,“他還活着?”
“主人還沒應聲,就闖進來,也太沒有禮貌了。”洛熙并未生氣,哪怕此刻臉被摁到變形,他語調依舊溫柔。
敲門是林息的家教,可抓人不需要家教。
所以沒等房間主人應聲,他便直接闖了進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洛熙摁在牆上,匕首直直抵住的地方,可以一擊斃命。
并未理會,林息加重了手勁,不帶一絲感情地平鋪直叙:“池泷腺體突然受傷,信息素消失。除了你,她接觸過的人裡,沒有人能将藥效控制得這麼精妙。”
“你引誘我們去飛燕,而且早知道我們去過一次飛燕,所以你來了,”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已然繃到最緊,才壓着林息沒有一刀剌下去,“你和飛燕有往來!但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們後面的計劃?除非——”
“除非你們回程路上遇到的襲擊,是我通知飛燕去做的。”
“利用這個空隙,飛燕買通賓館,将難以發現的竊聽設備布置在房間裡,其中就有你倆的那間。并在你們的朋友訂新房間時,将已經裝好設備的房間訂給他。”
盡管說話十分費勁,可洛熙依然有條不紊地叙述,那語氣中的肯定,無異于光明正大地承認。
飛燕做的竊聽器,以他們小隊的裝備,能察覺到才怪。
“而你不可能無緣無故不過原來的日子、破壞隐居、去和飛燕往來,隻能是因為吳天語還活着,而且在飛燕的基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