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十六分，機場。

圍欄外，宋微意用力擡着眼皮掃視着從出口走來的人群，陳初霖說他哥六點半下飛機。

雖然宋微意和陳初霖打小要好，但他認識陳初焰，卻是最近兩年的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失憶了，要不是問陳初霖關于韓晔的事，宋微意根本不知道他還有男朋友這一說。

他穿得很保暖，倚着圍欄昏昏欲睡，好在接機人并不多，宋微意站的位置足夠顯眼，陳初焰一走出來遠遠地就看見了他。

他迅速朝人走去。

“微意！”

宋微意聽到聲音強撐着打起精神，向他揮手。

“焰哥，你幹嘛這麼急？頭上的繃帶都滲血了。”宋微意從背包裡給他拿了一件毛大衣，圍巾和手套。

“沒事，小傷。”陳初焰壓了壓帽子，有些沮喪道：“我失憶四年了，我不知道韓黎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我一刻也等不了。”

“但我......我現在這麼急趕去見他，又怕打擾他的事......”

宋微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雖然......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韓黎哥現在還沒談。”

“幫我問問可以嗎？問問他願不願意見我……”陳初焰抓住了他的胳膊，有些急切地說，“要是不願意，那就問問他在哪裡，我就遠遠地看上一眼就走。”

“别急，哥，我給你問，馬上問。”宋微意被他一捏，疼得頓時清醒了，他急忙撥了韓黎的電話。

沒過幾秒，電話通了。

“怎麼了微意？這麼早有什麼事嗎？”韓黎應該還沒醒，嗓音沙啞。

“黎哥，我有個朋友想見你，方便嗎？”宋微意看了看陳初焰，他正緊握着拳不知所措。

“誰啊，見我幹嘛啊？”韓黎笑了聲，“不會找我借錢吧？”

“他叫......陳初焰。”

韓黎幾乎是一瞬間便斂起了笑，他沉默着沒出聲。

“黎哥......你見嗎？”宋微意試探着問。

“帶他來雲瑞吧。”電話裡的聲音平靜，語調平緩，宋微意猜不出他什麼情緒。

挂斷電話之後，宋微意帶着陳初焰上了車。

趁轉頭系安全帶的間隙，宋微意看着陳初焰，問：“焰哥，你......不考慮跟我講講？”

陳初焰滿眼愁緒，空間安靜了一會兒，宋微意倒也不強迫他，沒追問，自顧自啟動車輛。

行駛不久，宋微意聽見他輕聲道：“四年前因為腦部腫瘤手術風險巨大，我......我跟他提了分手，後來手術是僥幸成功了，但不知道損傷了哪個部位，我對從前的記憶都沒了，有時候陳初霖拿着韓黎的照片在我眼前晃，我也想不起來，直到前幾天的車禍，我慢慢恢複了一些記憶，但也不全。”

“所以......韓黎哥對你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不知道的是嗎？”

“嗯，我常年在外漂泊，能在他身邊的又是我和他之間共同朋友的，隻有鐘漸清一個。”陳初焰有些懊悔道，“當初我弟要求認識韓黎的時候，我就該讓他倆認識......”

“鐘漸清？你們這麼早就認識了。”宋微意若有所思。

“很早就認識了，那時他還在上大學，既要搞科研又要照顧他爺爺，忙得吃飯都顧不上。”陳初焰捂着腦袋道，“我也沒告訴他，告訴他也隻是給他徒增煩惱。”

“照顧爺爺？他父母呢？”宋微意疑惑地問。

“鐘漸清是被他親爹後媽趕出去的，很小就被抛棄了，被人救回去的時候，人差點死了。”陳初焰緊緊蹙着眉，他接着拍了拍腦袋，“我頭有點疼，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更多的事。”

宋微意聞聲心下一驚，很小被抛棄了......看他一天天笑得沒心沒肺，怎麼長大的呢？

“難受就睡會兒，别逼自己想。”宋微意有些擔憂地說。

他帶着陳初焰去了雲瑞酒店，一進門，陳初焰看着牆上的挂畫，眼眶不由得泛酸。

“我怎麼能忘了......”他喃喃道。

“韓黎哥。”側邊拐角處坐着一個穿着單衣的青年，腳上挂了一雙棉拖，臉上平靜，宋微意明顯感覺到他周圍氣壓比第一次見面時還低。

機場距離酒店也不算遠，十幾分鐘的車程，宋微意開得快，沒過十分鐘就到了。

“那個......那個黎哥你們聊，我......我有事我先走了。”宋微意眼見氣氛不對，他往前推了下陳初焰自己迅速撤離。

現場隻剩下了他倆和前台的工作人員。

韓黎起身往裡走去，他感覺身後人沒動腳，于是轉身沒好氣道：“愣着幹什麼？走啊！還要我牽你？”

陳初焰緊緊抿着嘴，豆大的淚滴從泛紅的眼眶中滾落出來濺在地上，“嗒”的一聲。

他迅速擡腿跟上，生怕韓黎一個快步自己就走丢了。

兩人乘電梯一直到酒店頂樓。

*

宋微意從酒店出來之後，他并沒有立刻趕回救助站，在路邊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又想到周言了，心裡一陣難受，旁邊超市裡播放的音樂吵鬧但歡快，宋微意停住了腳，轉身走進去。

啟程返回時，他車裡多了一張毛茸茸的小毯子、一個中型的木質堅固型的狗窩、多重寵物專用床墊、玩具……

團線兒經常晚上在他房間裡睡，次次都睡在桌下也不是辦法，趕上哪天天氣惡劣，搞不好會弄感冒。宋微意想着團線兒，心情變得挺不錯。

通往近北救助站的路是窄窄的水泥道，堪堪夠并排兩輛車。

宋微意開着車勻速行駛着，突然發現後面一輛車正逐步靠近他，速度很快，途中還不停在摁喇叭催促他避讓。

宋微意有着很強烈的交通安全意識，主動靠邊退讓，車輛并排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個單手轉方向盤、嘴裡叼着煙、染着一頭紅毛的鬼火少年。

宋微意看着車輛迅速消失在眼前，他沉思了一會兒，将車輛停在路邊的臨時停靠點，拿出手機給鐘漸清發了消息。

宋微意：【手怎麼樣了？恢複好了嗎？】

幾分鐘之後，沒人回。

宋微意：【我給你墊醫藥費？】

他拿着手機，盯着擋風玻璃看，心裡莫名有些失落。

“嗡嗡！”手機震動兩下，宋微意打開看，嘴角微微上揚。

鐘漸清：【沒事了，紗布都纏得薄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