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那是個滿目陽光的下午。
她拉着宋清闌到處跑,從競賽到田賽看了個遍,嗓子都喊得沙啞,沒人知道他們是初三樓偷偷跑下來的學長學姐。
薄薄的汗水黏在身上,被風一吹帶來陣陣沁涼,連心也一樣自由。廣播時而播報參賽信息,時而是加油稿,偶或簡簡單單地放一首熱血沸騰的歌。
總之一切都像蒙了層耀眼的金色濾鏡。
溫璨跑得氣喘籲籲,每每回頭,身後那個人卻依然還在,未曾離開。她其實心覺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種稀奇古怪的想法被人認可和得到陪伴的幸福感。
女孩掀起眼皮,弓着腰,纖白細手舉起攝像機,在用心記錄精彩時刻。耳側風聲獵獵,卷起了校服衣角和零散碎發,她笑着沐浴在午後的陽光裡,眸子星亮,輪廓被照得璀璨。
和她的名字一樣。
宋清闌默不作聲地在背後望着她,比賽的嘈雜聲像變得很遠很遠,逐漸淡化,徒留眼前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人影笑得燦爛,回眸時眼睛彎成了月牙,清脆地叫着他的名字。
而他隻是輕輕應着。
“同學,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溫璨随機抓來一個路過的女生,将相機取下來遞到她手上,“謝謝啦。”
女同學欣然同意,指指他們背後:“人有點多,要不要換個背景?”
“你介意嗎?”溫璨善解人意地扭頭問宋清闌。
宋清闌:“……”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搖頭。
“就這麼拍吧!自然點好。”溫璨指使着身旁的人,“你站過來點。”
他聽話地走過去,兩人肩膀便隻隔着幾厘米的距離,幾近要虛虛碰在一起。原本是她要求的靠近,真快靠上了,溫璨卻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點緊張。
她頭一回在鏡頭前變得拘謹,竟然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放。考慮再三,像個領導似的雙手交握在身前,脊背挺直,然後露出微笑。
跟拍證件照似的。
女同學覺得他們過于僵硬,怎麼拍也拍不滿意,勸道:“你們……動一動?不是說自然一點嗎?”
“說你呢,自然一點。”溫璨把鍋死死扣在宋清闌頭上,用拳頭錘了一下他,“你笑一笑。”
“不想笑。”宋清闌誠實答。
溫璨:“……跟我拍個照這麼委屈你嗎?”
她眼底摻了點怒意,瞳孔深邃漆黑,無比透亮。這麼一嗔,反而生動許多。
兩人目光交彙,宋清闌的眼睫垂着,竟顯出些順從來。他唇角輕提,琥珀色的淡眸可與陽光媲美,直直地望向她:“沒有。”
“咔嚓——”
畫面在這一瞬間定格。
這張照片後來被溫璨洗出來,夾在初中畢業的同學錄裡,往後卻再沒有翻看過。
但事實上,她沒忘記那特别的一天。記得宋清闌身上清冽的氣息,也記得後來他們被抓到時老師震怒的表情。
兩人并排站在走廊外面,班主任訓誡規勸的聲音滔滔不絕地傳來,與教室裡的靜谧形成鮮明對比。
溫璨眼觀鼻鼻觀心,腦袋埋着像隻鹌鹑,老老實實地挨罵,左耳進右耳出。
“學校規定的就是初三待在教室自習,所有人都一樣,你們打破規定,是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嗎?!還敢偷跑出去,你讓我怎麼說你們……”
班主任一臉痛心,顯然平時對這兩個學生都甚是喜愛,此刻想罰又不忍心,隻得和他們講道理。
溫璨等他說完停下的間隙,弱弱舉起手,請求解釋。
班主任瞟她一眼:“說。”
“老師……這件事主要是我的錯,是我非要拉宋清闌下去的,他沒辦法。”溫璨按着自己先前的承諾這樣告訴老師,語氣真誠得讓人挑不出錯,“您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班主任太陽穴隐隐作痛,視線落在宋清闌身上,眼神示意:“是這樣嗎?”
溫璨倏忽間不自覺屏息,不知道他會如何答。女孩頭還是低着,背在身後的手卻緊握在一起。
“不是。”少年清冷的嗓音慢慢響在空氣裡。
溫璨一愣。
宋清闌目不側視,眸子就這樣幹淨利落地和班主任含着淩厲的目光對視着,他淡定自若,冷冷淡淡地說:“是我自己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