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得罪了。” 蘇蓉被一個壯實高大的婦人打後面抱住,雙手被牢牢禁锢起來,倒栽蔥似的被人抱着送上馬車。
公主心尖尖上的幼女,捆是不敢真捆的,幾個婦人就這麼給她半抱半拽的弄上了船。
“張嬸子,你放開我!”她鯉魚似的撲騰,但哪敵得過敦實的莊戶裡的農婦。
“娘!娘你送我走幹什麼啊!娘!”
“把她給本宮捆嚴實了!送回去關緊!”沈月蘭怒極,許久沒用的自稱又拿了出來。
急火攻心之下,胸脯上下翻湧,眼睛一時沒出落,瞥眼看伏在地上的小酒:“還不去看那逆子的手。”
“是。”小酒忙不疊爬起來,趕緊翻上小船。
小酒上船就看見兩個婆子把蘇蓉摁着,一個摁住雙腿,一個捏着她的手,用寬布條把她的手臂小腿給纏住。
蘇蓉大泥鳅似的掙紮,帶血的藤條落在船艙裡,在甲闆上滾了一片幹涸的血迹。
小酒嫌棄這東西晦氣,要給她踢出去。
蘇蓉掙紮中還關注着她的動作:“踢水裡去,别叫我娘又撿了。”
小酒無言以對,照她吩咐給丢盡水裡,去看她那隻血淋淋的手:“姑娘你去搶那根刺條做什麼。”
手心裡都是傷口,還有些刺倒紮近肉裡,蘇蓉縮着手往回抽:“不知道啊,突然就伸手了。”
小酒将他扶起來,蘇蓉伸長脖子往涼亭裡看,帷幔之下隻看見人影,看不清動作。
“我就說不該來不該來,”小酒也是又氣又慌,恨不得在小船上踱步轉圈圈“這下好了。”
“别怕,娘親不會真對你做什麼,”蘇蓉專注地看着遠處的亭子,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夠着腦袋往那兒看“我娘還在抽她嗎?”
小酒苦着臉:“不知道,反正回去就該抽我了。”
“抽我一頓還算輕的,千萬别把我趕出府去。”她哭喪着臉自言自語,可看向蘇蓉,她完全沒聽見。
“沒事沒事。”她随口安慰。
她正試圖站起來,船随着她的動作左右搖晃,似乎随時都可以翻過去。
兩個婆子忙不疊摁着她,對小酒說:“你這丫頭,嘴忒多,怪不得夫人要收拾你!”
小酒羞惱至極,漲紅着臉不敢多說,也跟着拉蘇蓉:“姑娘,你快别鬧了吧。”
蘇蓉終于看向她,不情不願地坐下來:“你怕什麼,娘親那樣和藹,不會真打你的。”
小酒冤枉地要哭出來了:那是因為她總會避開你收拾人。
蘇蓉手心又疼又麻,被人捆了手腳,隻覺渾身不自在。
坐下來便說:“好嬷嬷,我手心要疼死了,你們快将我松了吧,瞧瞧我的手是不是要爛了,怎麼這麼疼。”
茅草廳内,沈月蘭令人從鐘易川背後又取了一根藤條,去了刺捏在手裡:“你不是要負荊請罪嗎?我就遂了你的意。”
鐘易川低垂着頭,脊背挺直,說話铿锵有力:“隻請夫人消氣。”
一副願打願挨的模樣。
“夫人,”蘇敬憲看她真要打,上前幾步,兩手輕摁住沈月蘭握刺條的手,柔聲勸慰“到底是新晉解元,少卿郎家的公子。”
鐘父前些日子受太子引薦,已升做司農院少卿。
沈月蘭目光冷冽,掃蘇敬憲一眼,将胳膊一抖,把他蓋在自己手背的手抖落掉。
她斜着眼睛,唇線拉長,皮笑肉不笑:“哼,我說是哪兒來的浪子,原是你的門生,倒真和你是一路人。”
說着荊棘裹着風揮下。
中途忽然停住。
蘇敬憲緊握住她的手腕。
素來和氣的臉上僵住,濃墨般的眼眸閃過寒光,将沈月蘭手腕的皮肉捏得如紙張般褶皺:“莫在胡鬧了。”
沈月蘭手上暗自争奪,可惜比不過蘇敬憲的力氣,硬掰着不松手,胳膊便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兩人目光對峙,無聲的較量。
亭子内外站着許多人,男的女的,穿着各色衣裳,均是規矩地站在兩人不遠不近的距離,頭垂着相同的弧度,好似木頭一樣擺設在旁邊。
鐘易川就跪在兩人面前,兩人交握角逐的雙手隻需他稍稍擡起眼簾就能看見。
京都城裡出了名的恩愛夫妻果然也是逢場作戲。
正此時僵持不下,忽聽水上高呼一聲,接着一聲大喊:“快來人啊,姑娘掉進水裡了!”
登時,也顧不得惱怒,沈月蘭與蘇敬憲兩人雙雙趴到欄杆上,隻見剛行出三十丈的烏篷船倒蓋在湖面上,湖上空無一人。
人全在水裡。
沈月蘭幾乎被吓飛了魂兒,手指扣近木欄杆裡。
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快……快救人。”
這一句話用盡了她全身力氣,癱倒在欄杆上。
“瞧瞧!”蘇敬憲站在她身邊,拿手指着她“叫你别胡鬧!”
兩人又要吵起來,卻見一個人蹬着欄杆,噗通一聲跳進水裡,正是光着膀子背着刺條的鐘易川。
小酒被水眯了眼睛,費力地揮舞着胳膊,好不容易遊到蘇蓉身邊,但她掙紮的太厲害,又幾次快碰見她的手,她又給自己打開了。
“姑娘,”她說話便是一口水,蘇蓉晃的浪撲她一臉“姑娘,我在這邊。”
她正奮力往那邊去,身後忽然冒出來隻手,鐵箍般抓住她。
小酒一看,是那船夫,他說的不知是那裡的土話,口中喊着‘小姐快上去’拖着小酒往船上拽。
“松、呸,你快……”小酒力氣不比他大,又被他拽着嗆了好幾口水,硬是被摁在原地,眼看蘇蓉越掙紮越遠。
“救……”蘇蓉太害怕了,她抓不到東西,腳還被綁着,水淹了她的頭頂,好不容易撲出去吸氣卻先喝一口水。
怎麼又是這樣,她努力的的伸手,可是口鼻裡全是水,她呼吸不了,身體越來越沉。
再也不坐船了。
她逐漸耗空力氣,掙紮不出水花,身體緩緩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