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替她搜羅各路制香師父,夜裡拖着她去店裡熬花瓣提純露,如今也算得半個制香師傅了。
見她沒精打采,小酒道:“聽聞太子殿下這次也會去呢。”
“穆庭哥哥?”蘇蓉不甚在意,撥弄着手裡的翠青玉石穗子“倒是很久不見了。”
張夫人閨名張子雲,是張皇後的親妹妹,也是唯一的親人。
張皇後,張子奕從掖庭宮出來後,便設法将自己的妹妹帶出來。
後來張子奕得到沈月蘭的重用,有了能力,便将妹妹送出了宮,嫁給當時還是個不起眼的小侍衛杜策。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
張子雲為杜策育有兩子一女。
杜策也由千牛衛守衛坐到了正二品輔國大将軍,家裡的嫡次子杜景河前段日子又被封了定遠将軍,在京都可謂風光無兩,人人都想巴結。
此次秋宴,一為慶賀杜景河年僅十九便榮升五品将軍,二則是為其相看人家。
故而城中大小權貴,家中有适齡姑娘的,都收到了拜帖。
馬車搖晃,蘇蓉帶了小書也瞧不成,擺弄着她解不開的九連環到了鹦歌坡。
雖叫坡,卻是太乙山山上的土坡,太乙山山脈綿延數千裡,四季景色各有特色,若身處京都沒登過太乙山便算不得京都人。
萬佛寺也在太乙山之中,建在最高的一處山峰的半山腰上。
“姑娘,到了。”
蘇蓉各有到了地兒依舊提不起興緻,将玉環丢給身邊的丫鬟,随着人流往裡面去。
鹦歌坡雖是個山坡,卻是皇後妹妹名下的私人山坡。
芳草菲菲之中,入了仿造農家院子前茅草做的庭院門,沿着通幽小經,走沒幾步就見白牆黑瓦的亭台樓閣,高低錯落,建造無不講究。
蘇蓉跟着她娘身後,在庭院裡穿梭,跟着引路的仆人到了正廳之中。
正廳裡外已坐了許多個貴婦人,見沈月蘭進來紛紛起身,笑聲打招呼,最上頭的主人家張子雲最快迎上來:“表姐姐,好久不見了!”
沈月蘭亦是拉上她的手,笑的客氣卻不疏離:“妹妹,近日身子可好?”
“好好好,”張子雲略比沈月蘭小了四歲,笑起來時的皺紋卻隻多不少,雙鬓間白發叢生,看着蒼老幾歲。
她笑的慈祥,與沈月蘭交談,眼睛自然而然便關注到她身後的蘇蓉。
“喲!”她佯裝驚呼,虛扶着蘇蓉的肩,仔細打量“好久不見你家的三姑娘,竟也長的如此水靈了!”
蘇蓉屈膝行禮:“表姨安康。”擡首笑起來落落大方又不失禮數“蓉蓉好久不見表姨,沒想表姨慈顔愈發祥和,像傳說中的神仙老母一樣。”
張子雲今日本就高興,又聽小姑娘讨喜地誇贊,仰着頭笑地合不攏嘴:“好靈巧的一張小嘴,好姐姐,快告訴我這是如何調教的?”
沈月蘭看向蘇蓉,面似無奈實則驕縱自豪:“皮猴兒一樣,妹妹快别誇了,還是你家景洺丫頭乖巧,安安靜靜的,瞧着才像個姑娘。”
杜景洺正是壽光縣主,她的三個哥哥自幼就在邊疆吃風沙,刀裡血裡給她殺出來的封号。
她搬了小凳子就坐在右側的太師椅旁,那是主人家待客的位置,而條案下的左側太師椅是貴客的位置。
杜家主母口中說着“小小私宴,招呼不周地勿要見怪”,一面引着沈月蘭到左側太師椅前坐下。
沈月蘭身為當朝皇帝的親姐,此處坐下自是理所應該,她禮數周道地道了謝,從容坐下。
張夫人這才坐回主家的位置,擡眼瞧見廳中站着的蘇蓉,心中愈發喜愛:“快來,快來,給我好好瞧瞧。”
說着擡手拍了一掌身邊的杜景洺:“怎不向你妹妹打聲招呼。”
杜景洺早在蘇蓉進門時就向蘇蓉遞眼刀了,蘇蓉看過來時又裝作沒瞧見她,自顧自坐在哪裡。
“哎呦,娘,疼!”張夫人這一下輕輕巧巧,杜景洺好似挨了好重一巴掌,捂着肩膀好大不樂意站起來。
蘇蓉看她要裝模作樣敷衍點頭,便搶她一步,規矩利落地施了一個萬福禮:“景洺姐姐。”
“瞧瞧人家,還比你晚了一個時辰呢,比你懂事多了!”張夫人身為主家,自是要對來客以禮相待,有一分誇十分,湊個其樂融融的氣氛,更何況她着實喜歡蘇蓉這個丫頭,大方雙利又不嬌氣。
至于忽略或者打壓自家孩子了,那也是無所謂,或者是本該如此的。
張夫人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本來瞪着眼睛的杜景洺簡直氣歪了嘴,敷衍的點頭也不點了,一跺腳“哼”一聲跑出去了。
她身後的一串婆子丫鬟也連忙追上去。
張夫人沒來得及拉住人,指着她的背影:“欸!這丫頭!又耍什麼脾氣!”
蘇蓉瞧杜景洺吃了教訓,比自己吃了十個甜棗還高興。
笑的也愈發疼人,活潑道:“我去找姐姐玩去。”
張子雲松手:“去吧去吧。”
沿着花廳後面的抄手遊廊,出了一道小門,又是個院子。
杜景洺是小跑着的,蘇蓉帶着小酒,兩人慢悠悠踱步到了此處已經是半個人影都見不着了,隻得往院子最前面的一道小門那邊走,行至半路聽見身後又有腳步聲。
她回頭看去,就見個高大威武的男子從她後面走來,瞧着也是往那道門走去。
男子比她高了一個頭還要多,身着绛紫窄袖圓領短袍,一雙烏皮靴露了出來,腰間革帶還挎着劍,肩膀寬于常人,相貌堂堂,可惜一道四指寬的傷疤自他右臉上橫梗着。
他大步流星地自蘇蓉身邊擦過。
蘇蓉盯着這人略微出神:“這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想的出神,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跟着此人的腳步往門那邊去,身後突響起一個聲音。
“蘇蓉,你到那裡去幹什麼!”這聲音又脆又高,引得門那邊的男子,和門這邊的蘇蓉都回頭看去。
原是杜景洺站着不遠處的廊上高聲喊:“那邊是我哥哥的院子,你去做什麼!”
她倨傲的插着腰,眉目裡别有深意。
此處院落僻靜,除了腳步匆匆的婢女,便是她們幾人。
蘇蓉高聲回她:“我是追在你身後跑的,自然是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你自己不會找個丫頭帶路嗎?誰叫你跟着我走了?”
她說話一貫像個棒槌。
“誰樂意跟着你走,”蘇蓉嘟囔“還不是看你可憐。”
杜景洺:“你說什麼?!”
“我愛說什麼說什麼。”蘇蓉翻個白眼,不與她多言,轉身往她來的方向去,去尋個帶路的丫鬟。
見她往那邊去,杜景洺又追了上來,搶幾步攔在她前面:“你幹什麼去?”
自前些年不知是為了件什麼芝麻小事兒,兩人就沒正經說過一句話,你瞧我不上,我也瞧你不上。
雙方看彼此都不順眼。
蘇蓉看她這般跋扈,更不願随她的意,她攔住她的路,她就踩着路邊的青草繞過去。
杜景洺又攔住。
蘇蓉再繞。
杜景洺再攔。
兩人老鷹捉小雞似的鬥了一番,蘇蓉站定看她,學她的腔調,反問:“你幹什麼?”
“你是不是又想去我娘那兒告狀!”
蘇蓉氣的都要說不出話了。
“你當誰人都跟你一般小家子脾氣,隻會告狀嗎?”
這句話又不知道戳中了她那片逆鱗,杜景洺忽然伸手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