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亦帆也終于明白,自己在江忝筠眼裡,隻不過是他用來報複丁家的一把刀而已。
江忝筠是他的生身父親,可他卻觸犯了他的底線。
他的底線,是丁奉毅與丁亦森。
即使丁奉毅從未把他當過自己的兒子,可在江亦帆心裡,他永遠是自己的父親。
丁亦森他就更不能動了,他那麼溫柔,鄭寒煙死後一直是他照顧自己,當哥又當媽。如果沒有鄭寒煙和丁亦森,他的人生該多麼悲慘啊。
可江忝筠卻要奪走他最後的一絲光亮。
他決不允許。
當他殺死江忝筠的時候,他的手抖也沒抖,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他就像一條毒蛇,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使這一舉動導緻了他的失敗。
失去江忝筠支持的他很快便被打回原形,被驅逐出了丁家。
他悶不吭聲地把所有殺死江忝筠的嫌疑都推給了丁家,反正丁家家大業大,丁奉毅總會有自保能力。
這也算是他留給丁奉毅的一點小小的作弄。
看,爸爸,你欺騙我,我也栽贓你,兩不相欠。
他完美地抽身而出,找了個司機的工作,朝九晚五,打卡上班。
直到後來與丁亦森再次相逢。
他的哥哥還是那麼溫柔寬厚,像他們的母親一樣。
好像就沒什麼他不能包容的東西。
如果他能獨占這個人就好了,他這樣想着。
所以他大膽地勾引了他,讓自己一躍成為他的伴侶,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每一絲溫暖。
但那快樂真的短暫啊,他還沒嘗夠味,就什麼都沒了。
隻因為他犯了一次錯誤。
江亦帆以為自己的血是冷的,可當被自己的血浸染時,才發現自己的血是熱的。
他快死了。
丁亦森呢?婚禮應該結束了吧。
他再也不需要我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棍棒停了。
江亦帆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響,然後聽見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他這條命,我們先借下了。”
婚禮結束之後,丁亦森精疲力盡地回到房間。
楊飛雁就坐在鋪着紅布的床上。
這是他的妻子,要與他攜手一輩子的女人。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待會。”丁亦森說完這樣一句,便又走了出去。
他找了個窗口,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拿出一根,點燃。
他吸了一口,噴吐出煙霧,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心口的沉郁好像舒服了那麼一點。
身後有人朝他走過來,他扭頭一看,是陳維隆。
“少爺,老爺在等你。”
丁亦森猛吸一口,然後拔出煙來,按熄在垃圾桶上方煙槽處,跟他走了出去。
丁奉毅沒死,這真是個諷刺的事情。
就在幾天前。
在他以此為借口那麼殘忍地對待了江亦帆之後,在他決定放棄江亦帆與楊飛雁結婚之後,陳維隆找到了他,帶他去見了丁奉毅。
他看着自己“死而複生”的父親,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唯有沉默。
丁奉毅坐在椅子上,對着他唯一的兒子,道:“你不用這副表情,我沒死。隻不過用了點藥物讓我的心跳和呼吸降到一定程度,讓你們誤以為我死了罷了。”
“你不該騙他。”丁亦森說了這樣一句話。他想起江亦帆,那個人不顧自己的處境,一路追過去,把江遠洲殺了。他中了槍,以為自己為丁奉毅報了仇,自己還棄他而去。
“你還是惦記着那個混小子。他可是差點害死你老子。”丁奉毅轉轉脖子,活動了下筋骨,道。“你不覺得你應該感激我麼?我裝一下死,你就跟他決裂了,我之前怎麼勸你你都不聽,這下我說都不用說,你就把我想要你做的都做了。”
丁亦森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眼神看着丁奉毅,問:“你是故意被他抓走的?”
“是啊。江忝筠雖然死了,我也沒放松過對江家的戒備。他跟他那兩個堂哥的交易,我一清二楚。所以我幹脆順了他的意,故意給他機會讓他把我抓走,就算江家的小子不沖我開那槍,我的人也會給我來那麼一下,嫁禍給江家。”
丁亦森聽得心裡發顫,恨不得立刻掉頭就走,去跟江亦帆道歉認錯。
是他錯了,江家丁家,從頭到尾就他一個傻子。
他們都把他當傻子玩。
“你就不怕真把你自己害死了?”丁亦森握緊拳頭,努力抑制住自己心裡的怒火與懊悔。
“不怕,我反正老骨頭一把,死了就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不破釜沉舟,又怎麼背水一戰?”他坦然得很,渾然不在意丁亦森用什麼目光來看待他,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聽說你要跟飛雁結婚,挺好的,那個女孩子我很喜歡,懂事又聽話。如果你找别人,或許我還不會這麼早跟你攤牌,但看在你給我選了個這麼好的兒媳婦的份上,我還是決定早些跟你見面,以免你又改了主意。”
丁亦森後退幾步,轉身往外走。
丁奉毅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冷冷的,還帶着幾絲嘲諷:“你可以去找他,但我敢保證,你一旦走出這張門,看到的就隻會是他的屍體。”
丁亦森轉回身,以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控訴道:“他是你兒子,你不能這樣對他。”
“他不是我兒子,我的兒子,從始至終隻有你一個。”丁奉毅咳了咳,氣喘勻之後,繼續說道,“從他跟江忝筠勾結在一起,試圖謀奪丁家的财産的時候起,他就不再是我兒子了。他勾引你走上歧途,綁架我用作威脅,這些我都不會跟他計較,隻要你老老實實的給我做個正常人該做的事情,結婚生子,繼承丁家。”
“不。”丁亦森搖頭,“你從來沒有把他當過你兒子,即使在他背叛以前,你也從來沒有真正對他好過。你戒備他,放逐他,既養着他又怕他會對丁家造成威脅,你隻是利用他,等他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就将他踹開。”
丁亦森的心髒像被細細的線纏緊,他終于意識到那個被他們放棄的孩子有多麼的可憐無助。親生父親放棄他,養父利用他,而自己,也成了傷害他的兇手之一。
“是又怎麼樣?他是江忝筠的孩子,是我把他養大的,就算是一條狗也應該知道感恩。我沒有在江忝筠把他送過來的時候就掐死他,已經是我的仁慈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丁亦森喉頭一哽,險些對着丁奉毅痛斥出聲。
可他沒有資格,将江亦帆傷得最深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我要去找他,我不要丁家,也不會結婚。”他暴躁起來,“我什麼都不要,我也不再是你的兒子。”
“晚了。”丁奉毅擡高聲音,道,“他害死了江家的兩個繼承人,一個江遠墨,一個江遠洲,就算他是江忝筠的兒子,也沒人能保得住他,因為就連江忝筠,都是被他殺的。”
丁亦森看着自己的父親,覺得自己像被困在網上的蟲子。而對面撒網的蜘蛛,終于等到了收獲成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