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神醫,請全力救治他,不管花費多大的代價。”
木逢春道:“這還用你說,我自有分寸。”
謝謙吟千恩萬謝地送他走,然後才回轉到紀晚竹床邊看他。
紀晚竹能聽得到他說話的聲音,可他醒不過來。
他做了很多的夢,夢境繁雜,有些記得請,有些又記不清楚。
他夢見尹重行一腳把他踹下山崖,又一邊說着我心裡隻有你一個,然後将水雲宵擁入懷中。
他沉睡在夢中,眼角滑落一滴淚。
謝謙吟伸出手,幫他擦去了。
“神醫,你給看看,還需要再換一批藥材麼?”這樣的話這些日子以來紀晚竹聽他問了很多次。
“不用,蒸煮六個時辰後再換吧。給他吃點米粥,主要吃流食,他現在還沒力氣咀嚼。明天我再來。”木逢春回答道。
紀晚竹在藥香之中,又慢慢睡了過去。
紀晚竹昏睡了整整三個月,等他醒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被謝謙吟帶到了天水宮。
“你醒了?”謝謙吟湊到他跟前來,眼裡帶着淡淡的驚喜。
紀晚竹看了他一會,才張開許久未曾說過話的嘴唇,吐出了一個字:“你……”
“我什麼,需不需要喝點水?”謝謙吟說着,給他倒了杯水過來。
紀晚竹張開嘴,喝了一點。
他感覺很疼,渾身都疼。他看到自己身上綁着層層疊疊的繃帶,讓他看起來像一個被包起來的破碎的玩偶。
“謝謝……”紀晚竹突然說了這樣一句。
謝謙吟溫和笑道:“不用謝我……”他話還沒說完,紀晚竹就又暈了過去。
他的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不過既然已經蘇醒,便不會再沉睡了。
過了幾日,紀晚竹的精神好些了,保持清醒的時間也多了許多。
謝謙吟又來看他,搖着他的妖羅扇,湊到他跟前來,探了探他的額頭。
“感覺怎麼樣?”他問。
“好多了。”紀晚竹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回道。
因為久不見日光,紀晚竹的皮膚顯得有些發白。再加上他現在重傷,身體還未恢複,那臉色更是白得透明。
紀晚竹忍着從身體裡傳來的疼痛,問出了自己心裡的疑問:“你為什麼知道我在崖底?”
“我聽回來的人說,尹重行在路上殺了個魔教的人,怕是你,便偷偷按他們所說的地方,去那山崖之下尋找。我發現了樹上的血迹,這才找到了你。”
紀晚竹扯起嘴角笑笑,問:“那你為何要救我呢?”
“若我說是因為喜歡你,你信是不信?”謝謙吟笑問。
紀晚竹搖頭,說:“别拿我開玩笑了。”
被尹重行騙過之後,他再也信任不了任何人了。
謝謙吟見他神色郁郁,才道:“我并非對那正道盟唯命是從的,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我想救你,所以便救了。沒有為什麼。”
紀晚竹咳了咳,道:“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我還是要對你說一聲謝謝。”
“你在天水宮安心養傷吧,不會有人知道你在這裡的。”謝謙吟說道。
紀晚竹突然道:“那個……大夫可說過,我什麼時候會好?”
謝謙吟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問:“你說的是哪種好?”
紀晚竹看他的表情,已隐隐對自己的情況有了些猜測。
“我還能拿得起我的刀麼?”他問,聲音仿佛易碎的浮冰。
謝謙吟沉默了片刻,才強笑道:“你的内力還在,摘葉飛花依然可以做到的。”
“其他的就再也做不到了是麼?”紀晚竹問。
謝謙吟一時回答不上來,隻能沉默。
“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紀晚竹說。
“好。”謝謙吟提步出門,他在臨出門前回望了一眼,看見了紀晚竹因壓抑哭聲而顫抖的雙肩。
他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來,仿佛壓着千斤重的巨石一樣。
斷骨處繼續愈合。
對紀晚竹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可以感覺到那來自于血肉中的麻癢,長出新肉的感覺,就像一萬隻螞蟻在上面啃食。
更難熬的是晚上。
有人夜夜入他夢中,讓他無論如何都睡不安穩。
他夢見尹重行對他說着溫柔的愛語,轉眼卻又換了副冰冷的臉孔。
他夢見曹随昀獰笑着欺身而來,用刀子劃開他的身體。
不得安甯。
一天他自夢中驚醒時,看見床邊坐着一個人,憑借身形輪廓,紀晚竹認出他是謝謙吟。
“你在害怕麼?”謝謙吟握住他的手,好似想要給予他一些支持一樣,“我一直在聽你喊一個人的名字。”
“尹重行?”紀晚竹問。
“是。”謝謙吟點點頭。
紀晚竹臉上浮現出懊惱和自責的神色,他閉着嘴,不說話了。
“你想知道尹重行的消息麼?”謝謙吟問他。
“他如今很風光吧。”紀晚竹道。
謝謙吟說:“他因為諸殺魔教護法有功,現在被視為最有機會争奪下任盟主的人,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坐到那個位子上。”
紀晚竹似乎是被氣着了,突然咳嗽起來。
謝謙吟沒想到會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趕緊給他順氣:“你别激動。”
紀晚竹突然抓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說:“這便是他所求麼?”
謝謙吟看他這副失态的樣子,道:“金錢權勢,沒人能抵抗得了的。”
紀晚竹聽完,登時便噴出一大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