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吟被他的哭聲扯回了思緒,他還沒來得及思考紀晚竹為何要哭,手已先行拿了帕子過去,給他擦幹淨臉上的淚滴。
“别哭了,晚竹,大夫說你不能激動的。”他知道紀晚竹髒腑有損,怕他又哭得傷了身體,隻好安撫道。
紀晚竹推開他的手,撐着床闆慢慢坐了起來。
他擡高手臂,看着右手手臂上那個刺青,目光裡流露出些許溫柔。
謝謙吟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溫柔之色,心裡浮現出淡淡的驚喜。
“謝謙吟……這是我們愛的明證。”他說。
謝謙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也扯起自己的袖子,去看那個“竹”字。
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間,紀晚竹突然抓起櫃子上用來切割水果的刀子,一刀削了下去。
他的血濺在謝謙吟臉上,徹底凍結了謝謙吟嘴角的那絲笑意。
“不不不不……不不……”謝謙吟手忙腳亂地拿帕子捂好他的傷口,搶走他的刀子。
紀晚竹像是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一樣,任由謝謙吟手忙腳亂地為他止血。
那塊被削掉的皮膚落在地上,上面的“謙”字已被鮮血浸染,再也看不清本來面貌。
紀晚竹心裡卻湧上一股報複般的快感,他笑着說:“謝謙吟,這字是你刻下的,我還給你。”
這話仿佛一柄尖錐一般插進了謝謙吟的心髒裡,他聽見那錐子拔掉時他自己心口血液噴湧的聲音,連那痛都變得既恍惚又遙遠了。
【系統提示:攻略目标謝謙吟喜愛值+1,後悔度+3,當前喜愛值99,後悔度98。】
他不再說話,給紀晚竹止好血,上了藥,又收拾好淩亂的床鋪。
紀晚竹折騰了這麼一會,也沒了力氣。
謝謙吟看着他睡下,才出了門。
他也沒走遠,就靠在牆角待了一夜。
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一夜。
紀晚竹之前招過的那個幫工王三,其實在謝謙吟來了的那天就來過,不過謝謙吟用了銀子又把他打發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找上王三,給了他更多錢,讓他和他的婆娘一起去照顧紀晚竹。
确保紀晚竹在他離開之後也能過得舒坦之後,他才離了瓯越,往荥州方向行去。
他握着自己的妖羅扇,用看情人般的眼神看着它。
這扇子已經很久沒有沾過血了,可為了紀晚竹,他不介意讓它再沾一次。
多日後。
國舅曹随昀被發現慘死家中,頭顱不翼而飛。
與此同時,謝謙吟一騎絕塵,從荥州往瓯越奔赴而去。
紀晚竹沒想到謝謙吟來的快去得也快,還沒習慣他待在自己旁邊的日子,他就又走了。
他手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留了個疤痕在那,已經不再痛了。
隻是那個字再也沒有了,也不需要有了。
謝謙吟回來的那一天,紀晚竹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謝謙吟風塵仆仆地進了院子,跟正躺在藤椅上的紀晚竹來了個面面相觑。
紀晚竹看着謝謙吟捧着個匣子沖過來,甚至跪在地上,将那匣子捧到他面前。
“晚竹,我把他殺了,我把他殺了。”謝謙吟掀開盒子,裡頭赫然是曹随昀的頭顱。
紀晚竹往裡面瞟了一眼,那是造成他噩夢的根源,現在已經死了。
“難殺麼?”紀晚竹突然問。
謝謙吟其實身上還帶着傷,實際上是比較棘手的,可他還是笑着回答他:“不難的。”
“不難那你為什麼到現在才殺呢?”
他面無表情地問出這麼一句,一下子就把謝謙吟給問愣了。
“晚竹……我之前,是顧及他的身份,不敢招惹他背後的朝廷,也不想連累天水宮。”謝謙吟慢慢開口,對他解釋道。
“而且他還送了你一條鹽鐵運輸路,算得上是你的恩人,對吧。”
謝謙吟聽着他針一樣的語言,心痛得很。
“晚竹,你别這樣。”他道,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哀求。
“不這樣,那我該怎樣?”紀晚竹捂住嘴咳了咳,道,“你拿好處的時候,送我過去的時候,沒有想過今日麼?我那時讓你去殺,你不願意,是因為你覺得對我的感情沒必要讓你花費那麼大的代價吧,那你現在怎麼又樂意了呢?”
謝謙吟幾度張口又閉口,才道:“我愛你……晚竹,我愛你……”
他隻能說這個,除了這個以外,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愛人跟他反目成仇,而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他本以為他殺了曹随昀後紀晚竹會高興一點,可根本不是這樣。
“是啊,你愛我。你發現你愛上我了,想彌補我,所以想向我證明你有多愛我。”紀晚竹說着說着就笑了,“你說我分析得對不對,謝宮主。”
謝謙吟啞口無言。
紀晚竹譏諷道:“況且,你難道真的覺得,你殺了他,你所有做過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了麼?我所經曆的事就可以當它從未發生過麼?”
他說着說着又咳了起來。
謝謙吟被他說得無地自容,竟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後悔與愧疚一同折磨着他,連着他身上的傷痛一起,将他吞沒。
紀晚竹說完便也沒有再理會他了,慢慢拖着藤椅,又回了屋裡。
謝謙吟就跪在院子裡,看着他離開,看着門被關上。
到了半夜,又下起了雨。
紀晚竹挪下床來關窗的時候,看見他還跪在那裡,被雨水淋了滿身滿臉,凄慘又可憐的模樣。
紀晚竹徐徐關上窗子,躺回床上,在雨聲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謝謙吟本就受了傷,在外面又被雨淋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直接就病倒了。
以紀晚竹現在的情況,根本就挪不動他。
幸好這時候王三過來幫忙,紀晚竹便請他拖了謝謙吟進屋裡去,又囑咐他去鎮上喊大夫來給謝謙吟看看。
本是卧床的人現在成了照顧人的那個,而一向閑不下來的謝謙吟卻躺到了床上。
短短的一段時日,謝謙吟的那張美人臉就失卻了很多光華,看上去黯淡得很。
紀晚竹又咳了幾聲,咳嗽牽扯着心肺,一并痛了起來。
他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平複自己的呼吸。
他救謝謙吟,倒也不是因為愛不愛,隻是不想看人死在他院子裡。
大夫過來看了,給謝謙吟開了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