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吟獨白】
謝謙吟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在為尹重行而活。
以尹重行的旨意為旨意,以尹重行的願望為願望。
他對他的兄長極為依戀,他們一起成長,一起練功,同寝同食,親如一體。
在幼小的謝謙吟眼裡,沒有比他哥哥更厲害的人了。
這個想法在他長大以後,也依然在影響着他。
甚至在尹重行要求與他發展成另一種關系時,他也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想一輩子跟在他哥哥身邊,僅此而已。
可水雲宵的出現,撕毀了這一切。
他難以釋懷,當尹重行帶着别人的氣味回來時,他氣得差點沖出門去活撕了那個狐狸精。
尹重行反而還擺出一副很正常的姿态,對他道:“這有什麼要緊的,為了成就大業,付出這麼一點小小的代價又有什麼關系。”
是了,在尹重行眼裡,所有事情都隻有值得做的和不值得做的,沒有應該做的和不應該做的。
在他看來,這隻是他的一個計策。
可謝謙吟卻因為這件事,在冰涼的庭院裡枯坐到天明。
他愛他的哥哥,他不能忍受他們之間有其他人插足,更不能忍受尹重行這種什麼都不當一回事的态度。
他也是第一次發現,他所熟知的尹重行這麼陌生,陌生到可以為了權欲不惜一切代價。
那件事像一顆罪惡的種子,在他的心裡埋下,為以後沖破土壤摧毀他們的關系埋好了伏筆。
在成功勾搭上水雲宵之後,尹重行開始對第二個人下手。
那個人就是紀晚竹。
那時候謝謙吟已經跟尹重行和好,也回到了以前那種唯他命是從的狀态。
紀晚竹進汴京城的時候,尹重行就逡巡在坊市間,尋找着跟紀晚竹搭讪的機會。
那縱馬之人的出現,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
尹重行率先沖出去保護那個摔倒在路上的老妪,謝謙吟本來沒準備出現的,但他怕那馬踩到尹重行身上,便飛身出去點了那馬的穴位,讓它倒了下來。
那也是謝謙吟第一次見到紀晚竹的契機,那時候紀晚竹坐在酒樓裡,吃着他的菜,品着他的酒,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
那也成了以後無數個日夜裡反複出現在謝謙吟夢中的初見。
他甚至想,如果那時候自己就愛上了他,該有多好。
但那時候謝謙吟隻當他是自己的目标,隻是跟他匆匆見了一面就走了。
那時候謝謙吟有多麼喜歡尹重行啊,傻乎乎的。
甚至在尹重行還戴着高遠的面具的時候,偷偷跑去看坐在那裡裝聽書的他。
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他是從什麼時候愛上紀晚竹的呢,應當是在山崖下撿到他的時候吧。
那時候謝謙吟看着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
看,他們多麼相似啊。
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都被同一個男人背叛。
隻是比起他來,紀晚竹要更凄慘一些。
自己起碼和尹重行還有着一層兄弟關系牽系着,可紀晚竹什麼都沒有。
他愛了,恨了,最後什麼都沒了。
謝謙吟覺得他們同病相憐,所以他把紀晚竹帶了回去。
他看着紀晚竹身上的傷,看着他千瘡百孔的身體,他知道這些他一手促成的。
如果自己早一點阻止尹重行,或者早一點告訴紀晚竹,那他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内疚感折磨着他,讓他對紀晚竹越發地好。
紀晚竹從昏睡中蘇醒之後,他常常聽他在夢中呓語,有時候會喊尹重行的名字,有時候則是驚恐地喊曹随昀。
他做不到抹去他的那些記憶,他所能做的,隻是坐在他床邊,握住他的手,給他些許支持和安慰。
他每日每夜地與紀晚竹待在一起,待得久了,連他也分不清自己這到底是同情,還是愛了。
紀晚竹是個很知恩圖報的人,有時候謝謙吟送他什麼,他總要加倍地還回來。
他總覺得他自己住在天水宮是虧欠了謝謙吟,所以事事都依從着他,生怕自己寄人籬下還會惹人不快。
可謝謙吟心裡清楚,真正欠了的,是他而不是紀晚竹。可他不能明說,一旦說了,紀晚竹将會徹底恨上他。
他無法想象紀晚竹知道真相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他也不敢想。
他變得患得患失起來,也許是因為喜歡上了紀晚竹,所以他害怕他離開。
紀晚竹不能離開的,他的身體受損那麼嚴重,得用藥材溫養,不過按木逢春的意思,就算養得好了,他最多也隻能再活個十幾年。
十幾年就十幾年吧,大不了他傾盡整個天水宮的财産養着他,反正這些錢……也是用紀晚竹喚來的。
他的晚竹,那麼好,喜歡靠在他懷裡,在他拿筆寫東西的時候,一低頭就能看到他。
從來不說,卻喜歡粘在他身上。
他為他種了滿塘的蓮藕,夏日花開的時候,他為他摘了蓮蓬來,一顆一顆掰開,喂給他吃。
而他總會把最大的那顆留給他。
這樣的紀晚竹,他怎麼可能不喜歡。
他這輩子都再也遇不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了。
可他沒想到,紀晚竹會因為聽到别人對他的議論,而沖動到要讓他去殺人。
尹重行,曹随昀。
這兩個都是紀晚竹恨的人,卻都是謝謙吟所不能殺的人。
一個是他的哥哥,一個是朝廷的人。
他愛紀晚竹,可他不能這麼做。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紀晚竹發那麼大的火,他像是個面團,又像是座火山,平時跟你笑笑,真到了爆發的時候,比誰都可怕。
他甚至恨到不顧自己的身體,縱馬跑出很遠,直到他追上去才将他抓回來。
謝謙吟怕他去殺那兩個人,更怕他會去了回不來。
他不想紀晚竹去送死,他甯願把他永遠藏在天水宮裡,一輩子養着他。
紀晚竹又讓他去抓水雲宵,他聽他的話去了。
可在紀晚竹審問水雲宵的時候,他卻得知紀晚竹竟然是知道當初的一些事的。
他知道了什麼,他知道那天送他過去的人是我麼?他會不會離開我?
謝謙吟恐懼了,所以他去了地牢,殺了水雲宵。
他要把當年發生的一切都掩埋進土裡,這樣紀晚竹就再也不會知道了。
然而,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
死了一個水雲宵,卻來了一個尹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