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在别人眼裡是奸臣,是叛國賊,但即使他有再多錯處,他在我心裡都隻是我的兒子而已。現在人都死了,什麼錯也該揭過了。陛下,我想讓他入土為安,我有錯麼?”
“你沒有錯,但你告訴我他在哪,我帶他回去。”燕尺素的聲音漸漸失了控制。她許是想表現得更強硬一點,但她發紅的眼眶還是洩露了她的脆弱。
她倔強地說出最後一句:“我愛他。”
柳陌搖了搖頭,道:“陛下,如果你愛他,你就不會讓他變成這樣。你把他送到醉風樓的時候,可想過你愛他?我不會再讓你傷害他的,再也不會了。”
“你把他埋在哪裡了,把他還給我,還給我!”燕尺素嘶吼道。
柳陌依然隻是搖頭,說:“之前是我無能,被穆安邦攔着,沒能把他救出來。這是我作為父親的失職。但現在我已經跟穆安邦和離,我再也不用受她的管制。我現在隻是襄儀的父親,他生時的對錯,他自己已經為之付出了代價。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我不會讓他連死後也不得安生。”
燕尺素終于耐心告罄,她突然将自己後腰處的佩刀拔了出來,拽住離自己最近的穆襄儀的二姐,将刀刃抵在她的脖頸間,沖柳陌道:“我敬你是襄儀的父親,我不和你動手,但襄儀是我的人,他死了也是要和我合葬的。你告訴我,他在哪……我再也不會傷他……用你女兒的命,換襄儀的下落。”
柳陌見自己女兒被制,臉上閃過一絲驚惶,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他沖着燕尺素罵道:“他死都死了,碎屍萬段,你現在又裝出這幅情深似海的模樣做什麼?”
他罵着罵着,終于哭了出來:“我不會告訴你的,若不是你将他從我身邊帶走,他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襄蘭是我的女兒,可襄儀也是我的兒子,他們在我心裡同等重要。襄儀是我一個人埋的,跟我的女兒沒有關系。你要殺,就殺了我,我兒子死得慘,我怕他一個人走黃泉路太孤單,大不了我下去陪他。”
被制住的穆襄蘭亦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燕尺素與他們僵持半晌,最後終于頹然地松開了手。
她的刀叮當一聲落到了地上,穆襄蘭見狀,連忙離開她,回到了自己父親和姐姐的身邊。
柳陌不再理會她,彎腰端起自己先前燒紙錢用的火盆,帶着自己的兩個女兒離開了這裡。
待到隻剩下燕尺素一個人時,她僵立着,看着那地上殘留的餘燼,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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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哭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高懸于城牆上的頭顱。
她瘋了一樣地跑過去,卻隻看得見一陣兵荒馬亂,那頭顱早已不翼而飛。
誰也沒想到一個叛國賊的頭顱會引來女帝陛下親自追擊,一時間城防布軍迅速調兵前去增援。
燕尺素策馬追過去,她的手下湧入山林之間,用獵狗循着味道一路搜索。
當她找到燕承庭的時候,隻看到了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燕承庭。
那往日風光無限的長皇子殿下,如今一身狼狽。而她最在乎的那顆頭顱,卻不在他的身邊。
山路險阻,她中途早已下馬,現在一見到燕承庭,她便沖過去捉着他衣領喝問道:“襄儀呢?”
燕承庭看見她,突然笑了笑,對她道:“死了。”
“我問你他在哪!”燕尺素氣得目眦盡裂,偏生又紅腫着雙眼,看起來比燕承庭也好不了多少。
“我不告訴你。”燕承庭道,“你别想找到他。”
“我找得到。”燕尺素咬着牙站直身體,對旁邊的人喝道:“給我找,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
下屬紛紛領命前去,燕尺素這才将目光重新投到燕承庭身上,她像是剛看清這人是誰似的,沖他道:“皇舅,你怎麼來了,終于想起被你丢在這裡的穆襄儀了,想回來找他,對嗎?”
被她提起自己當初做過的錯事,燕承庭眼裡閃過一絲痛色,他沉聲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對他?”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哈哈……”燕尺素怒極反笑,沖他道,“他背叛了我,他愛上了你,我對他那麼好,他卻隻想着害我……”
她說到這裡,想起穆襄儀留給她的信,那些指責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燕承庭驟然掙脫壓制住他的人,瘋了一樣地抓住她脖子,用力掐了起來。
但他很快便再度被人捉住,面朝下按在了地上。
燕尺素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一腳踩在他面上,狠狠碾了一番,這才蹲下來,沖他道:“皇舅,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句話?當初把他丢在京城裡的人不是你嗎?他不是因為我死的,他是因為你死的。他把你的罪責都擔了,所以我才殺了他。”
燕承庭聽了她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想到他的小公子,淚水霎時便決了堤。
燕尺素命人捉了他起來,她捉着燕承庭背後中的箭,一點一點往裡面旋轉着插入,她沖他道:“我再問你一次,襄儀在哪?”
燕承庭在肌肉撕裂的劇痛中,卻依然笑得出來,他回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他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我也不會把他讓給你。”
燕尺素猛一用力,那箭矢便從燕承庭胸膛處紮了出來。她伸着沾滿血的手,對他道:“你既然能藏起他,為什麼不跟他一起死?你舍不得去死嗎,皇舅。”
燕承庭頂着沾滿泥土髒污不堪的臉,對她道:“我想,可我要保護好他,我要把他藏得好好的,再也不讓你發現。”
他說完又笑了,極其諷刺地看着她,問她:“他的身體呢?你讓他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燕尺素,你好狠的心。”
“我比不得你,燕承庭。親手把他送到我床上的感覺如何,這條路難道不是你自己選的嗎?”燕尺素見他藏了穆襄儀便像是做了天大的事一樣張狂得意的模樣,心裡的嫉恨猶如野草一般瘋長,“皇舅,你不是最高傲不羁的嗎,既然你把自己送到了我手裡,那外甥女幹脆就受了你這份大禮了。”
她說:“我想到了一個好法子,最适合你不過了……”
官兵們把整片山林搜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沒能找到穆襄儀的人頭所在。女帝尤為震怒,甚至親自搜尋,亦是一無所獲。
燕承庭被帶回了京城,直接就下了大獄。
幾月之後,京城裡少了個叫燕承庭的罪犯,多了個叫燕承庭的太監。
燕尺素再也沒能尋回穆襄儀的頭顱,也沒能撬開燕承庭的嘴。
那一日她看着高傲的燕承庭跪下來擦拭她的鞋面,心裡無端端地便生出一絲報複的快感來。
“皇舅,好些擦幹淨,等我什麼時候高興了,就告訴你襄儀的身體埋在了哪。”
燕承庭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後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