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子瞻的指尖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他怔在那裡,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回她。
他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藏不住,遲早要給他帶來麻煩,卻也沒想到宋曦月這麼高貴一個人,會為了他一個小人物親自來此。
彥子瞻不答話,宋曦月便覺得這是默認了。
她清了清嗓子,對彥子瞻說:“我沒心情理會你是什麼态度,也不想計較你喜歡誰不喜歡誰。但我希望你離我先生遠一點,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了。”
彥子瞻臉色白了白,他勉強笑着道:“章夫人的話,我不太明白。”
宋曦月吐出肺中的一口濁氣,她教養良好,現在也不想鬧得太難看。過了會她重新開口,半是解釋半是要求地說:“你是一個戲子,淩域是将軍。我知道戲文裡有才子佳人身份懸殊卻終成眷屬的故事。但戲終究是戲,這麼小概率的事,落不到你頭上。更何況,你還是個男人。”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了,但話已經說到這,也收不回,便隻能繼續往下說:“雖然你沒向外宣揚,但你對淩域的感情,終究還是不太妥當。他雖然身居高位,卻也有他力不從心的地方。一旦他有一點錯處,都會被人抓着大做文章。若是你喜歡他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很容易會被人拿來攻擊他。”
彥子瞻算是聽明白了。他怎麼可能不明白,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隻是以前他那點見不得光的愛意,還能揣着掖着,現在擺在青天白日下,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了。
他雖然心中難受,面上卻還是笑着,對她道:“夫人的話我明白。我知道自己和将軍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喜歡他,也隻是我自己的事,跟将軍沒有關系。現在将軍已經跟夫人訂婚,外人無論如何都是插足不了的。夫人你擔心我會給将軍帶來麻煩,這一點您盡管放心。我清楚自己是個什麼人,自然不會做逾越之事,惹得将軍和夫人不快。以後我一定謹慎行事,不會再在将軍和夫人面前出現。”
看他答應得爽快,态度也誠懇,宋曦月心裡的那些微不滿也煙消雲散了。
她點點頭,道:“你倒是挺識時務。行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你回去吧。”
彥子瞻應了聲是,接着便舉步離開。
他走出幾步,宋曦月的聲音又在他身後響起:“但願你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
彥子瞻頭也沒回,沉聲答道:“子瞻銘記于心。”
被宋曦月這麼說了一番,彥子瞻那顆本就不太膽大的心,越發不敢生出其他妄想了。
宋曦月跟他交代完,沒過多久便也從巷子裡走了出來。
她還得收拾東西住進章淩域家裡,現下也沒多少閑工夫。
她走出巷子,沒走多久,便覺得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宋小姐。”她聽出是個陌生的男聲,心中疑惑,扭頭一看,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便被人用手帕捂了嘴,拖進一旁的暗巷裡。
彥子瞻回去之後,便将他那墜子從抽屜裡拿出來。
這東西他原先寶貝得很,現在再看,卻是别樣的心思了。
他聽了宋曦月那番話,本來想回來便把這東西丢了,可真到了要丢的時候,又覺得舍不得。
他歎了口氣,把它重新放回去,起身去天井裡做事去了。
如此過了一天,第二天他覺得自己修整得差不多了,便準備同班長銷了自己的假,重新上台唱。
哪想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人,便看見戲台班子裡的小厮急急忙忙從外頭跑進來,一開口就是:“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彥子瞻喊住他,對他說:“發生什麼事了,你這麼咋咋呼呼的的?”
小厮見了人,嘴一張便大聲道:“那宋小姐,啊不,那章夫人失蹤了。”
彥子瞻眼皮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抓住正準備跑去把這消息告訴别人的小厮,追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忙道:“就是那章将軍剛訂婚的宋小姐,據說昨兒個她一個人出去,徹夜未歸,既沒留個信也沒留個話的,章将軍都急瘋了,現在正帶着人滿城找呢。诶台柱子你别拉着我了,我得把這事告訴班長去。”
他說着便拉開彥子瞻的手,趕忙往裡頭跑了。
彥子瞻站在原地,低着頭,一股山雨欲來的恐懼感将他囊括在其中,令他一顆心惶恐地狂跳起來。
章淩域在發現宋曦月不見了之後,以為她隻是貪玩,過一會便會回來。
可等到她的小丫鬟找上門來,找他問,說小姐是不是來他這裡了的時候,他才察覺到不對來。
那時他還料想到會失蹤,隻是派了一小隊的人去尋找。
等到一整晚還沒找到人時,他才發現大事不妙。
第二天他撂下手裡的所有活,自己騎着馬帶人去找。這潭州城幾乎是他一手遮天的,他一聲令下,整個城裡的士兵便都警惕起來,幫着他找人。
若是城裡的人把宋曦月帶走,十有八九跑不了太遠,就算出了城,他也有絕對的把握把人抓回來。
可是無形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攔他一樣,不管他派出多少人去找,始終找不到她的下落。
宋曦月失蹤,不僅他急,連離開潭州準備回到東北的宋澤霆也趕緊跑了回來。
遍尋不到的情況下,章淩域隻好加大範圍,讓軍隊去城外更遠的地方搜尋。
短短幾天内他把整個潭州城翻了個底朝天,找到第五天的時候,還是沒有任何下落。
他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副官從外頭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灰白着一張臉對他和一旁的宋澤霆道:“将軍、宋将軍,不好了……夫人她……”
章淩域聽見夫人兩個字,便迅速座位上站了起來,宋澤霆也趕緊将目光投了過去。
副官在對面如炬的目光下,艱難地開口說道:“夫人她,在河道裡被發現了,将軍你們快去看看吧。”
宋澤霆手裡拿着的杯子哐當一聲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而章淩域愣了一下,接着便如風一般沖了出去。
宋曦月是被今晨打漁的人發現的。
潭州城裡有條河,貫通了整個城市。這個季節本是限漁期,不許捕撈。但總有些人知法犯法,非要在這個時候違背法令。
這些違法捕撈的人,定然不敢在大白天裡撒網,便隻能在深夜或者淩晨的時候出沒。
那漁夫夜間撒了網,忙到快天亮才結束。
他收網的時候覺得網很重,不像平日裡一堆小魚小蟹能給出的分量。他以為釣到了大魚,便興高采烈地将網拖拽上來。
結果等撈上來一看,那網中間橫陳着一具裸屍,霎時間把他吓了個魂飛魄散。